沈炯《经通天台奏汉武帝表》
原文
臣闻桥山虽掩〔1〕，鼎湖之灶可祠〔2〕；有鲁遂荒〔3〕，大庭之迹无泯〔4〕。伏惟陛下〔5〕，降德猗兰〔6〕，纂灵豐谷〔7〕。汉道既登〔8〕，神仙可望。射之罘于海浦〔9〕，礼日观而称功〔10〕；横中流于汾河〔11〕，指柏梁而高宴〔12〕。何其甚乐，岂不然与〔13〕！
既而运属上仙〔14〕，道穷晏驾〔15〕。甲帐珠帘〔16〕，一朝零落。茂陵玉碗〔17〕，遂出人间。凌云故基〔18〕，与原田而〔19〕；扶风馀趾〔20〕，带陵阜而芒芒〔21〕。羁旅缧臣〔22〕，能不落泪！
昔承明既厌〔23〕，严助东归〔24〕；驷马可乘〔25〕，长卿西返〔26〕。恭闻故实〔27〕，窃有愚心。黍稷非馨〔28〕，敢望徼福〔29〕。但雀台之吊，空怆魏君〔30〕；雍丘之祠，未光夏后〔31〕。瞻仰烟霞，伏增凄恋。
注释
〔1〕桥山：在今陕西中部县西北，因沮水穿山而过如桥，故名。上有黄帝冢。汉武帝曾于北巡朔方归途中拜祭，事见《史记·封禅书》。
〔2〕鼎湖：相传黄帝曾铸鼎于荆山下，鼎成，即乘龙飞升，后人即名其处为鼎湖。灶：灶神。祠：祭祀。《史记·封禅书》载李少君以祠灶能致物，使丹沙变黄金，黄金制成饮食器皿可益寿、得见神仙和不死说武帝，“于是天子始亲祠灶”。
〔3〕有：语助词，无义。鲁：古国名，在今山东西南。
〔4〕大庭：《左传·昭公八年》杜预注：“大庭氏，古国名，在鲁城内，鲁于其处作库。”大庭氏，传说中古代神农的别称。
〔5〕伏惟：下对上的表敬词。陛下：古代对帝王的称呼，此指汉武帝。
〔6〕猗兰：汉代殿名。据《洞冥记》载，武帝未生时，景帝梦一赤彘（猪）从云中直下崇兰阁，醒后又见赤气丹霞升腾弥漫，因改阁名为猗兰殿。后王夫人便在此生武帝。
〔7〕纂：继承。豐谷：晋陆机《汉高祖功臣颂》：“龙兴泗滨，虎啸豐谷。”刘邦曾为泗水亭长，又居沛、豐。豐又作酆，在今陕西长安西北沣河以西。
〔8〕道：统治。登：成。
〔9〕射：射猎。之罘（fú浮）：山名，在今山东福山东北，因湾出海中为半岛，故又称之罘岛。汉司马相如《子虚赋》：“观乎成山，射乎之罘。浮渤海，游孟渚。”
〔10〕礼：祭拜。日观：峰名，泰山三峰之一，因面东，鸡鸣时可见日出而名。汉武帝曾封禅泰山。
〔11〕“横中流”句：汉武帝曾五次幸河东汾阴（今山西万荣西汾河之滨）祠后土，其中元鼎四年（前113）恰逢秋天，因作《秋风辞》曰：“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12〕柏梁：台名，武帝元鼎二年（前115）建，因以香柏为梁而名。武帝常在此宴饮群臣，作诗相和。
〔13〕与：同“欤”，语气词。
〔14〕既而：不久。运属上仙：意谓命归天上的仙籍。
〔15〕晏驾：古代对帝王死亡的讳称。《史记·范雎蔡泽列传》裴骃集解引韦昭曰：“凡初崩为‘晏驾’者，臣子之心犹谓宫车当驾而晚出。”
〔16〕甲帐：《汉书·西域传赞》谓武帝时于上林苑立神明通天台，“兴造甲乙之帐”。颜师古注：“其数非一，以甲乙次第名之也。”
〔17〕茂陵：武帝死后所葬墓地，在今陕西兴平东南。据《汉武故事》载，邺县有人在集市上出售玉杯，官吏怀疑是御物，经验果是茂陵中物。此即用其事。
〔18〕凌云：汉阁名，见《汉宫阙疏》。
〔19〕：肥美的样子。语出《诗经·大雅·緜》：“周原。”
〔20〕扶风：政区名。武帝太初元年（前104）改主爵都尉置右扶风，辖境约当今陕西秦岭以北，户县、咸阳、旬邑以西地。趾：踪迹。
〔21〕陵阜：丘陵土山。芒芒：一作“茫茫”。
〔22〕羁旅：作客他乡的人。缧臣：被管束的臣子。
〔23〕承明：承明庐，汉代宫中值宿处，在石渠阁外。
〔24〕严助：武帝近臣，会稽吴人。曾拜会稽太守，数年无善声，武帝因赐书，有“君厌承明之庐，劳侍从之事，怀故土，出为郡吏”诸语。
〔25〕驷马：四匹马套的高大车驾，古代为高官所乘。
〔26〕长卿：汉代司马相如字长卿，成都人。《成都记》载其早年出蜀时过升仙桥，题柱曰：“大丈夫不乘驷马高车，不复过此桥！”后被武帝任为中郎将，建节使蜀。
〔27〕故实：故事典实，指前代史实。
〔28〕黍稷：一年生草本植物，子可食用和酿酒。馨：香气。此句语出《尚书·君陈》：“黍稷非馨，明德惟馨。”
〔29〕徼：通“缴”，求取。《左传·文公十二年》：“寡君愿徼福于周公、鲁公。”
〔30〕“但雀台”二句：晋陆机作有《吊魏武帝文》，中云：“登雀台而群悲，贮美目其何望。”雀台，即铜雀台，魏武帝于建安十五年（210）筑，在今河北临漳西南古邺城西北。魏君，指魏武帝曹操。
〔31〕“雍丘”二句：雍丘（秦置县名，治所在今河南杞县）有夏后祠。夏后，即大禹。
译文
臣听说桥山虽然杳然无闻，但鼎湖的神灵仍可祭祀；古老的鲁国已经荒芜，而大庭氏的遗迹却没有泯灭。俯首追思圣明的陛下，身怀大德降生于猗兰宝殿，继承了高祖虎啸豐谷的神明。汉代的统治已告成功，神仙的踪迹便可企望追寻。在渤海边的之罘山射猎，礼拜日观峰称扬功绩；在汾河的中流驾舟横渡，设宴柏梁台君臣唱和。那是多么的快乐啊，难道不是这样吗？
不久后便命归天界仙境，晚出的车驾走完了人生之路。奢华的帐幕，珠翠的帘栊，一时都朽败零落了。随葬在茂陵中的玉制碗杯，于是出现在纷扰的民间。凌云台阁旧日的基础，已埋没在一片肥美的原野农田之中；扶风区剩下的遗迹，也和丘陵山坡一起满目苍茫。滞留他乡的人臣，对此怎能不伤感落泪！
以前已厌承明庐的值宿，严助便东归会稽故园；四匹马驾的大车可以乘坐，司马长卿就西返蜀中乡里。恭敬地听说这些前代往事，暗自有了愚拙的心思。田野里的黍稷并不芳香，怎敢期望求取身外的福分。只是铜雀台上的凭吊，空为魏武帝哀伤凄怆；雍丘县内的祠庙，也未使夏后氏为之生光。瞻仰通天台的烟光霞气，俯首更增添了无限凄惋的思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