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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庆特刊丨中国作家 姚勤然 作品展】

2022-09-29 10:30: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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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国庆特刊丨  

中国作家 姚勤然

作品展 


作家简历



姚勤然,男,河南省长垣市人,《河南思客》签约作家,长垣市文联兼职副主席,现为中州建设有限公司项目负责人。作品曾被多家报纸及自媒体转载,作品“豆豆”获2004年由女友杂志社、中国作家杂志社、鲁迅文学院联合主办的第十七届全国青年征文优秀奖,作品“雨中的父亲”获2022年第九届“相约北京”全国文学艺术大赛一等奖。











作 品 展 示 





消失的村庄


望才睡不着,后半夜刚有了一点睡意,又被砸在屋顶篷布上的雨点发出的噼噼啪啪的声音吵醒了。

他伸手摸到桌子上的打火机,又摸到了烟,烟盒里是空的,里面的烟不知啥时候被他抽完了。他把桌子上剩下的半截蜡烛点上,准备去箱子里再拿一包来抽,刚燃的蜡烛就被从砖缝里灌进来的一股风扑灭了,屋里顿时又变成了漆黑。他摸索着回到床上,用尽浑身力气咳了两声,随口把痰吐在黑暗中。

不是下雨,这个时候是平时村里最静的时候,静得只能听到青蛙的独唱,偶尔也能听到远处传来的猫头鹰的哀鸣。

望才喜欢这样的静。

住的临时房子是他自己亲自动手搭起的,砖是他捡来的,门窗也是他捡来的,就连他睡的床,他吃饭用的桌椅板凳,都是捡来的。几个月前,村里房子刚拆除的时候,只要他想要,啥东西都可以捡。

终于熬到了天亮,望才披着衣服站在老槐树下,熏得焦黄的手指中间没有忘记夹上一根冒着蓝色烟雾的烟,他固定着一个站姿,多久也不动一下,仿佛一座泥塑。

被风吹落的槐花像雪片一样在空中飘啊飘的,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踏在上面软绵绵的。这棵槐树向四周伸出的臂膀盖了半个村庄,谁也说不清槐树的年龄,望才小时候就在这棵槐树底下排队剃头。在缺吃少穿的年代它还是全村人的功臣呢,那时候,一些会爬树、手脚麻利的男人爬在树杈上捋槐花,把捋下的槐花再分给各家。成群的孩子就在下面捡拾落到地面的槐花。白嫩的生槐花往嘴里一放,嚼上几下,满口香甜……

现在,满地槐花,再也没有人来捡食。

两个月前,村里的房子在一天之内被全部推倒了。能用的梁、檩,能用的砖、瓦包括破烂,能卖的卖了,不能卖的邻村人捡走了。剩下满街的碎砖头瓦片,满街的碎玻璃,满街狼藉。

村里人都搬走了,搬到了城里。政府免费盖房子,不用操一点儿心,只管拎包入住,旁边还建了学校和服装工厂。望才也分到了一套这样的房子,但他没有去住,他一个人留了下来。他自己都不知道为啥要留下来,为啥不与村民一起搬走。

望才在自己很小的时候是痛恨过这个村庄的,他还无数次地抱怨自己的先辈为什么在开始的时候会选择这样一个村庄定居。望才家是外来户,全村就他们一家姓望。村里人欺负他们,他从小在心里就埋下了仇恨这个村庄的种子。

望才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干花生剥了壳放在嘴里嚼起来。他的耧儿、犁儿、耙儿目不转睛地望着他嚼动的嘴,盼望能从他嘴里掉点下来。“河生”独自卧在门口的屋檐下,连看都不往这边看一眼。

“河生”像它的主人一样不喜欢望才,更不喜欢他给它起一个自己主人的名字。吃饭的时候,望才总是先让耧儿、犁儿、耙儿吃,让它蹲在一边看着,等他们都吃完离开了,它才能上前吃点残羹剩饭。“河生”不明白,它在这个家功劳最大,做饭的柴火是它一根一根从旁边拆过房子的地方衔来的,有时候它还会到东地黄河里逮条鱼,它自己舍不得吃,盼着衔回来吃点鱼骨头,结果,望才把剩下的鱼骨头都让耧儿、犁儿们吃了,它连一点鱼汤也没喝到。

“河生”本来有另外一个名字叫“飞虎”,“飞虎”多好听呀,多威风啊。可惜主人河生在全村搬迁之前就死了,搬迁的时候它被家里人送给了他们的一个远方亲戚。飞虎以前在村里有个相好的叫“雪狐”,它想它的雪狐,于是趁他们不注意,它又偷偷跑了回来。它不知道雪狐去了哪里,但它相信,有一天它的雪狐也会像它一样跑回来。

村里别的人都搬走了,只有望才还没有走,看着村里以前的同伴也在望才这里,它就留了下来。没想到望才虐待它,还给它起个自家主人的名字,有事没事提着“河生”的名字骂。不知道他是在骂自己还是骂它的主人。

望才是村里的义杠头,哪个家里有白事不得经过他的手?哪一家的人他不认识,哪一家的狗他不熟识?狗跟着人都搬走了,有的搬走的狗又跑了回来。有前街大柱家的,有村东头国宝家的,还有后街张大牙家的,他还给跑回来的狗都起了名字。

让望才想不到的是,老冤家河生家的金毛飞虎居然也回来了。望才恨河生,与河生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想收留他家跑回来的狗。每天,那狗就蹲在老槐树下朝他这边望,那狗很会巴结他,他烧火做饭的时候,它会衔过来一根椽让他烧。他看它可怜,给他起了个它主人“河生”的名字,这样,每天可以指着它的鼻尖骂它的主人,以发泄他累积心头多年的怨恨。

河生的张姓家族在村里是最大的,父辈弟兄9个,他这一辈堂兄43个。只要说是他们家族的,方圆几十里没有人敢惹。他们在村里的霸气就更别提了。

望才的爹是土匪,解放后,他丢下抢来的媳妇和望才,去蹲了大牢。那时望才还小,河生是生产队长。看上了望才漂亮的娘,经常有事没事往他家里跑。

后来也不知道啥事儿,娘惹了他,河生让娘脱了上衣往地里背牛粪,还有事没事专门开娘的批斗会,会上当着众人的面往娘嘴里抹猪屎,还把自己的鞋脱下来往娘的头上盖。娘的眼睛哭得像红萝卜,几次跳到黄河里都被人救了回来。被救回来的娘继续被队长河生折磨……

那时望才想,如果自己能把河生这个恶魔杀了就好了,把他的头砍下来扔进黄河,就能给娘报仇了。可是,他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他想离开这个村庄,与娘一起离开,离开了,永远不再回来……

刚下过雨的麦田显得格外翠绿,生机盎然,绿毯一样覆盖着黄河滩。望才喜欢看着这样的绿色,喜欢呼吸着麦田里清香的味道在田垄上转,身后跟着他的耧儿、犁儿、耙儿,“河生”在前面给他开着道。他俨然是一个出访视察的将军,前后都是他的卫兵。

走着,想着,“河生”又把他领到了他主人的坟前,河生的坟上长满了野草。望才对着土堆下埋着的河生又开始骂了:“恁爹死的时候,是用薄卷起埋的,你死前早已给自己准备了一口四独柏木棺。你倒头了你儿设宴请我,我不去,他经线一样来我家跑了一趟又一趟。我想,本是咱俩结下的仇,不关小辈的事情,还是组织人把你个千刀万剐的埋了。你在床上瘫了7年多,不知道殡葬也采用机械化了吧?刨坑用的是挖土机,下葬用的是拖拉机自带吊。把你个老狗吊下去的,还会用我亲自动手16抬抬你?你做梦吧。你的狗投奔了我,替你向我谢罪,我给它起了个你的名字,方便天天骂你……”

最后他还告诉河生,明天推土机就要进村了,整个老村都要推平复耕,他也要去进城享清福了。说到进城,不知为啥,也许是河生死了的原由吧,也许是他决定要离开这里进城了,那一刻,他突然变得恨不起河生了。

上苍有时给你设个对立面,但终究会还一个让你与你的对立面和解的机会。

望才苦想了一个晚上,头都想痛了。但他始终想不出他搬走了,他的耧儿、犁儿、耙儿还有“河生”该怎么办……



长垣天然文岩渠成百里画廊


长垣的游园美景多达几十处。如意园,面积25万平方米,是以植物景观为特色的综合娱乐场所。三善园,景观设计面积51.3万平方米,以蝴蝶型的水系、精致的景观小品、茂密的植被为设计理念,被称为高温下的一抹清凉。但要说最美的、最气势恢宏的,非天然文岩渠莫属。绵延几十公里的澄碧渠水宛如天上飘落人间的一条丝带。渠岸偶尔可以看到一群群羊群,悠然地啃食着青草,如白云点点……“诗和远方”就在眼前。沿途两岸,随便哪个地方拍一张照片,都是一副美丽壮观的图画。记忆中,老家人叫天然文岩渠为“堤沟”。 平时堤沟里的水流很小,冬天就基本上断流了。星期天几个同学相约来堤沟,或寻几个瓜瓜果果,或逮几条鱼虾,总有收获。后来,河床越来越高,一到夏天上游来了洪水,就溢出河床,沿线苗寨、武邱乡的一些村庄经常遭水灾。洪水过后,人们就从堤沟取土垫屋基,河床沟沟坎坎,满目疮痍。右岸防洪堤路面坑坑洼洼,风一来漫天尘土飞扬。  那时我们苗寨的粮所在苏庄,记得有一次交公粮,我与父亲赶着毛驴车天不亮就到了粮所排队。天气热得驴子张着嘴喘粗气,排了一个上午终于轮到我们了,天突然下起了一阵过路雨,质检员带着红袖章的手扬得老高,大声宣布停止收购,让各自拉回去把麦子晾干再来。尽管有人说不尽的好话甚至哀求,可质检员还是关上了大门。回家的路我们要经过堤沟右岸的一段防洪堤,因为下了雨,堤上的路面泥泞,一步一滑。在一个决过口的地方,架子车翻了,几口袋麦子滚落下了堤坡,驴子也躺倒在泥水里。我父亲拉着驴尾,我抬着驴头,父亲喊着口号想把驴子抬起来,驴子弹动了几下,还是没有站起来。驴子累了,饿了,我和父亲也饿了……2020年5月,我回了趟老家。一个天高云淡的午后,驻足在天然文岩渠右岸的柏油马路上,举起手机拍对岸牛群,牛儿有的低头在岸边喝水,有的母子卧在一起休息,有的低头啃食着青草慢慢往前移动。正拍得起劲,一只喜鹊落在我眼前的小柳树上,藏在绿叶中。我走到离柳树十多米的地方,寻找它的踪影,它向我瞄了几眼。见我拿手机拍它,干脆从绿叶掩映处跳出来,在一个没有任何遮挡的树枝上,向我叫着发出邀请,不停地转换着它的姿态,任由我随意拍,没有一点惊恐的表情。此时此刻,脑海中突然闪现出古代词人元好问的《杨柳》:“杨柳青青沟水流,莺儿调舌弄娇柔。桃花记得题诗客,斜依春风笑不休。”很长时候,喜鹊没有离开,沐浴着初夏的阳光,悠然梳理起它黑白相间的美丽羽毛。最后还是我先败下阵来,先行离开。忙着去拍另外一群从天上落下来的白云一般的羊群。 我随便选了几张图片发到朋友圈,不大会儿就收到了家住四川的一个朋友的留言:“这是哪儿?”我回复:“长垣市的天然文岩渠。”他说:“嘿!那么美,不比我去过的巴西潘塔纳尔湿地差。”我笑着说:“你花大笔巨款飞近两万公里都要去看,还不如来长垣,来我们这里不花钱,我们这里是君子之乡,有厚重的历史文化,有百里画廊,有……”朋友兴趣盎然,非要了解一下天然文岩渠的前世今生。天然文岩渠发源于焦作市武陟县的张菜园村,分南北两条支流,南支流叫天然渠,北支流叫文岩渠,两支流奔腾东下,绵延百里,在长垣的大车集握手言和,改名叫天然文岩渠。天然文岩渠在长垣境内长42公里,从濮阳县渠村闸南端注入黄河。属黄河的一级支流,是豫北地区大型骨干排水河道之一。长垣市政府为彻底改变天然文岩渠的面貌,保护黄河生态,从1994年开始,先后投入巨资开始大规模综合治理。建设石头庄、瓦屋寨两座引黄调蓄工程,对天然文岩渠全段扩挖清淤,新增湿地面积1万多亩。加宽右堤堤顶,全段42公里长全部铺成柏油路面,并分段种植奇花异草,形成了集生态保护、文化旅游、乡村振兴为一体的综合水生态体系。澄碧的渠水,青翠欲滴的垂柳,蔚蓝的天空,洁净的白云,黄绿相间的草坪……天然文岩渠形成了长垣独有的百里画廊。天然文岩渠带动了沿线的乡村振兴,促进了地方经济发展。省级龙舟赛、国际马拉松等盛大体育赛事在此渠轮番举行,接连不断。武邱等乡沿线的村民为融入天然文岩渠生机勃勃的旅游业发展,纷纷回乡创业。天然文岩渠,一定会成为助推长垣综合发展的又一张亮丽的名片。长垣的人民定会变得更加幸福,长垣的未来定会变得更加美好。



搬出来的乡愁


己亥年腊月二十七(2020年1月21日)下午,我和妻子带领全家十多口回30公里外的老家去照相。出发前,妻子说,咱家就等你了,这次不照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照相,是因为我们村处于黄河滩区,整个村子都要搬迁到长垣县城。为了让老百姓留住乡愁,留下美好的历史记忆,村里请专业摄影师为各家各户照相。

从县城出发,车子顺着宽阔的柏油马路,一路向东。小孙子脸贴着车窗玻璃,把鼻尖的肉都挤平了,恨不得把头拱出窗外。他不停地嚷嚷着,一会儿说看到麦田中间有一棵钻天大树,一会儿说看到远处飞过一只大鸟。他高兴得在车内手舞足蹈,向他奶奶问这问那。

我从上车一直没有开腔,闷闷地坐在副驾驶位置,看着车窗外被风吹得趴在地上,冻得瑟瑟发抖的麦苗,看着躲在麦垄背阳处的片片积雪,心里像堵了一块石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很多年前,也是腊月二十七那天,正是村里人蒸年下馍的时候。要过年了,我们小孩子盼星星盼月亮,盼能吃上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饺子,盼能吃上一顿白馒头。

可是,我们家却一直没有动静。我有些着急了,跑到堂屋催问母亲,母亲从瓮底翻出来半笆蔸白面,搲了一瓢倒进旁边的粮缸里,与缸里的白玉米面掺一起,又搲到面盆里,告诉我说:“去吧,跟你爹去地里捡点柴禾,回来给你蒸白馍。”

母亲的话,当时对我来说,就像天上掉下来了肉夹馍。我跑出门拉起坐在门槛上的父亲就往外走,父亲扛起箩蔸,顺手把倒在地上的镢头放进箩蔸里。

我一蹦一跳地在父亲前面跑,心里甭提多高兴了,不一会儿就到了村西南角的柳行地。柳行[háng],当时对我们村各家各户的生存贡献很大。哪个家里没有柴禾烧了,都可以去那里随便捡拾,用耙搂搂,两顿饭的柴禾就不用愁了。

到了春天,去柳行捋柳絮,捋回家的柳絮,洗净,倒进锅里用水焯了,捞出来,晒干,没有青菜的时节,抓一把用温水泡展,捞在盘子里用蒜泥凉拌,味道稍带苦头而又清香。蒜泥凉拌柳絮这道菜,直到现在,仍然是我们家乡招待贵客的一道绿色稀罕菜。

柳行中间是一米多深的水坑,坑连着渠,渠连着黄河闸,每年春天都要放水浇地,顺着水流也就放来不少鱼虾。我边捡地上的枯枝,边看薄薄的冰面有没有鱼的动静。

忽然,看到一个水坑中间有一个东西闪了一下,我赶忙换个方位看,是一条四指长的鲤鱼,仿佛喝醉酒一样呆呆地平躺在水面。我试着用手里的柳枝,想把鱼从水里扒到坑边沿,实验几次都没有成功,还差点把自己掉进水里。

我只好去喊隔了好远距离的父亲帮忙。父亲不慌不忙地把鱼捞了上来,然后他顺着坑沿来回走了两趟,说水里可能不止这一条鱼。

父亲选了一个位置,用柳枝试探了一下泥水的深浅,用力地把棉裤卷过膝盖,倒吸一口气下到水里。父亲用镢头在坑中央堆起一个泥埂,挖了个小水凼[dàng],又把捡来的一块塑料布在箩蔸底固定好,用箩蔸把小水凼里的水往泥埂外面舀。

冰水淹没了父亲的膝盖,我看到父亲的小腿肚盘着一坨一坨的青筋,露在水面的肌肉冻得发紫。

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坑里的水被父亲舀得露了底儿,他蹒跚着把躺在泥水里的鱼往箩蔸里捡。

此时的父亲,背显得更驼了,老寒腿颤抖得厉害。

那个晚上,我喝到了我一生喝到的最好喝的鲤鱼汤,那味道至今都是独一无二的,虽然没有作料,也没有放油……

今年,我们村子要整体搬迁了。为了给世代生活在村子里的村民留个念想,村里走出去的知名企业家自掏腰包,从大城市请来了高级摄影师驻扎在村里,哪家自愿照相的,只要打声招呼随叫随到。

相可以随便照,直到照得自己不想照为止。这次我们家是聚得最齐的一次,全家老少11口人,在自家院子里换了多个方位拍照,我还独自扶着厨房旁父亲栽的洋槐树照了一张。

这棵洋槐树,是在现在这个院子刚落成时栽种的。当时,我们想在院子里栽几棵树,夏天好遮遮阴。根据父亲的意见,家里人就栽下了这一棵洋槐树。

院里的洋槐花,虽然现在吃的人少了,但到了春天洋槐花开的时节,回到家里满院清香。其实,洋槐树是不适合栽在院落里的,槐叶容易生腻虫。但我心里清楚父亲与洋槐树的特殊感情。

那年秋季,家乡遇上了洪水肆虐,颗粒无收。这在我们黄河滩区是经常遇到事儿了,村民们辛辛苦苦劳作了几个月,玉米、绿豆、红薯、花生、芝麻等农作物,马上就吃嘴里了,一场洪水下来,一扫而光,啥都淹没了,只能靠政府发的救济粮过日子。

到了来年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村民的日子就更难熬了。榆钱、柳絮、洋槐花捋了一遍又一遍,就看不到树上长出的新芽。

一个漆黑的雨夜,父亲披了一块塑料布,拿了一个摞满补丁的编织袋,光着脚消失在夜幕中。记得那个晚上,夜特别长,特别难熬,雨水打湿了床上的铺盖。

母亲叫我坐在床头,披着被子。煤油灯豆大的火苗,被外面刮进来的风吹得忽闪忽闪的,母亲嘴里一遍又一遍地絮叨着:勺子、勺子挖挖天,明天是个大晴天。

那个晚上,母亲让我知道了啥样叫神仙过的日子:楼上楼下,电灯电话;耕地不用牛,点灯不用油……那个晚上,记不清母亲冒雨到家门口望父亲多少趟。

鸡叫三遍的时候,父亲终于回来了。

父亲扛了半口袋鼓鼓囊囊的东西,被雨淋湿的衣服贴在身上。一进门,父亲就蹲在地上剧烈地咳嗽,手心还滴着血。母亲抓住我父亲布满血迹的手,已经泣不成声。

父亲安慰母亲说:“没事的,天黑,去坝头上捋洋槐花被圪针扎住了。”说着,父亲往正在流血的指头上吐了一口唾沫,再用另一个手指头抹抹……那个画面,虽然已经过去几十年了,但仍然定格在我的脑海里。

1996年,我家四合院刚建起的时候,成了村里的焦点。那是由我自己设计的,样式是当时村里没有的,家里来了一拨又一拨参观的人。

村西头刺猬大娘扯着长长的嗓门,喊着我父亲的名字问:“姚清正,一辈子没有住过这新屋吧?”

“嘿嘿,没住过。”父亲笑眯眯地回答,“底下还打着圈梁哩,底下的钢筋恁粗。”父亲伸出大拇指比划着,把“钢筋”二字的音调拖得特别长。

几片残叶在街道上被风刮得飘来飘去。邻居二哥站在我们院子门口,与我谈论着我们先搬迁到县城定居的情况,想从中讨一些经验。“四叔他老两口要是还在就好了。”二哥说。二哥说的四叔,是我父亲,父亲在他们姊妹中排行老四。

是啊,这两年国家为了彻底改变“三山两滩”人民生产、生活的落后面貌,改善人居环境,批复了村里人口迁入县城的规划。我们祖祖辈辈生活了800多年的村子就要消失了,我们自家这个小院儿也将在不久被推为平地。如果父母都在,他们就会跟我们一起到城里居住,永远享受“楼上楼下、电灯电话”的生活了。

“爷爷、爷爷,咱回家吧,叔叔他们都开车先走了。”小孙子催我快点回去,回县城的家。

我拉着孙子的小手,在我们的院门口跪下磕了个头,仿佛又听到了院子里传来我父亲与乡亲们的欢声笑语,仿佛又看到了父亲在乡亲面前那种自豪与满足的眼神,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双眼。

再见了,我记忆中的鲤鱼汤。再见了,我院子里的洋槐花。再见了,我的父母亲。再见了,我的家,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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