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梦野的中篇小说《土人人》以陕北大地为底色,铺展了一段关于民间艺术传承与生命羁绊的苍凉长卷,以颇具传奇色彩的民间艺人的坎坷遭遇,映照了历史转折时期的命运悲歌。
小说以徒弟寻找师傅为主线。梁梁这位从山西乌梁投奔师父的说书人,终其一生都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间奔波与追寻,寻找师父留存的踪迹,打捞裹卷在黄土风沙中的师徒情义。而每一处关于“生存”的细节,又藏着人生的韧性:偷杏的窘迫里藏匿着饥饿年代的生存本能,与同行争夺说书舞台的逞勇斗狠映照着底层艺人的生存博弈,动荡年月的记忆刻下了时代的印迹。那些与师父、师弟相依为命的说书岁月,如三弦的琴音缠绕在梁梁的心头,有愧疚,也有忏悔,有救赎,更有升华。
梁梁寻师的漫漫长路,亦是对民间艺术精神根系的回溯。从折家庙的羊圈门到谷杆堡的公墓,从磨沙洼的荒沙到桃园山的土崖,每一处地貌都承载着说书人的足迹与心事。当登登师傅用香椿木自制三弦,当蛇皮与花线银丝在他手中化作传情的乐器,当《杨家将》《翻身记》的唱段在窑洞间回荡,陕北说书已不是简单的谋生技艺,而是融入血脉的文化基因,共同记录着百姓的苦乐,承载着历史的记忆,更维系着黄土高原上人与人、人与土地的精神联结。即便是传销浪潮对艺人初心的短暂裹挟,或是八柱因生活困窘而失联的波折,都未曾斩断这份联结,反而让“土人人”对艺术的坚守更显珍贵。
作品将个人命运嵌入时代转折的宏大背景,以陕北的荒凉地貌映衬人物的坎坷遭际,诗人的情致与质朴的方言交织出浓郁的地域气息,并以此建构了作品既拙朴又浪漫的美学风格。在苦难与温情的交错中,民间艺术的兴废与传承,烛照出人性的幽深与光辉,也折射出历史变迁中个体生命的沉浮,最终让“土人人”这一称谓超越了身份标识,成为黄土高原上坚韧生命力与文化根脉的坚毅象征。
当八柱的三弦在北京的舞台上奏响,梁梁将演出视频敬献于师傅墓前,我们看到的不仅是师徒间的情义延续,更是民间艺术在新时代的新生——它从黄土沟壑间走来,带着泥土的芬芳与生命的厚重,在更广阔的天地间,继续奏响属于“土人人”的生命强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