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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人类学的深层叩问

2025-09-22 14:36: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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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越界的酒神:现代诗漫谈》是诗人、小说家、学者黄梵多年来诗歌评论文章的合集,其中凝结着他在长期创作反思与沉淀中提炼出的诗观。全书读罢,像给新诗的水库开闸放水,底部地貌清晰显现,连传闻中的水怪也无处遁藏。新诗的音乐性、诗意呈现的准确性等问题与不同体裁文学、多种艺术形式融合探讨,既依循逻辑,又步步递进、层层揭开诗歌的艺术内核,读来兼具文学性与美学意蕴。

如同黄梵的诗歌、小说语言一样,书中评论的语言毫不晦涩,可感性极强。全书保持了其文章一贯的思辨性。作者一向拒绝宏大理论的简单嵌套,警惕玄之又玄的诗学表达,避免滥用“学术黑话”,引领读者走出文艺理论的迷障。例如《如何读一首外国诗》一文,作者结合《袜子》《衣服的悲伤》《冒险》《失眠症》等短诗文本,对诗意如何诞生作出了清晰的诠释,读来犹如亲临课堂,听他答疑解惑。原本迷雾遍布的诗学小径,明亮而澄净地再现于读者面前。黄梵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本诗集《月亮已失眠》是他55岁时出版的,不禁令作家同行感到讶异;其短篇小说集《阅读障碍》也是在他成为小说家多年后,于2024年结集出版,这源于他对作品的审慎态度——作者对自身的阅读与写作有着极为严苛的拷问与自省。在《爱越界的酒神》中,他的诗学反思同样审慎。

黄梵总能引领我们发现阅读中容易错过的细节:艺术感知的细节、创作技法的细节,乃至最重要的人性的细节。这是黄梵深耕多年的“诗歌人类学”,他在高校讲授伦理学课程,在创作中也始终让理论与实践相贯通。对于东方诗学而言,意象一直是诗意的神奇内核。黄梵在评论写作中同样注重打磨意象,在探讨诗歌的接受美学时,他写道:“如果诗歌只是被废话填满,那么我们的期待就如西班牙斗牛士的绛红色斗篷,会迁怒于那只懒得冲向我们的文本懒牛”;在评论友人诗作时:“有时,石峻山的抗议就像栅栏,我必须像一匹马一样跃过去。”此类语句生动传神,妙用意象,绕过晦涩的理性输出,在谈诗论道间激发读者认知力中的感性力量。作者主张将准确、明晰、生动的意象与层次丰富的隐喻与象征相结合。他在教学中通过理性归纳,把诗歌意象分为主观意象与客观意象,便于初学者研习。

作者呼吁人们“要向词语自足的表演告别”,诗歌文本与身体不再割裂。“我不否认词语的自足表演,也能产生一个自言自语的超脱世界,但它缺少与灵魂最深刻的联系,与人的直觉、经验、洞察、激情、潜在意识等是格格不入的。”黄梵认为,要更加重视诗歌的“可感性”,以及诗歌文本与读者的“沟通感”,一代诗人不能只成为一群私人密码簿的编纂者。写作中拒绝建立沟通感的行为是偷懒行径——更有甚者,恰恰喜欢在偷懒的同时,东拼西凑出一套理论来为懒惰辩护,仿佛这样做就将自己生涩的作品锁进了艺术保险箱。

在文中他谈到准确性的问题:“准确是制造不出来的,因为必须与人的生活经验结合,经验无法骗人,可以杜绝制造的诗歌。”这启迪青年作者更应警惕看上去厉害、“唬人”的作品,也许它们恰恰走向了诗艺的反面。正如黄梵在《新诗五十条》中所言:“好诗中的自由,要少于坏诗中的自由;好诗中的逻辑,要多于坏诗中的逻辑。”理念对艺术的霸凌,既是人类滥用理性的产物,也是人类中心主义的恶果。在黄梵看来,万物不是被利用、被征服的对象,而是尊严上平等的伙伴。物道诗和传统咏物诗的区别在于:咏物诗仍然把人放在最核心的地位,而作者试图呼应的是物的主体性和灵性。

另一方面,作者也担忧:“考虑到西学的某些鉴赏趣味,正在破坏汉语诗歌的直觉天性。”如今,创作理念急需正本清源:部分写作者对西方观念进行简单粗暴地移植,盲目强调反修辞、反抒情,似乎凭此就能自鸣得意地全盘否定传统。殊不知这样的创作在丢失民族性的同时,也让文学受到脱离情境的偏狭理论的粗暴干涉,让纯正的汉语新诗写作感染上怪病。“由此我期待诞生一种中西融合的新诗学,它能把最纠结、最有生气的现代意识,与写得合乎民族审美观结合起来,而不是直接移植极端或差强人意的西学观念,比如,反意象、反诗歌、反意义等等,催生出真正撼动人心的杰作。”黄梵强调诗歌写作的经验性:“身体才是诗歌的根源所在。”

从青年时期起,哲学就是黄梵的兴趣所在,但他在创作中仍守住边界:文学需时刻提防理性的过度渗透。比如他在诗中克制使用典故,这对一位渊博的学者来说需要异常强大的自控力。在《美的伦理:技术化的美,可以杀人》一文中,他有着精彩论述:“策兰已经意识到,从中世纪宗教解放出来的理性至上,同样暗藏着野蛮之力”“策兰的隐语是,可以被书写的诗,再也不能被清除伦理。”诗人应在经验层面理解道理,不然必陷于空谈,建构出一座座语言的空中楼阁。

黄梵叮嘱学生,对一个诗人而言,随笔等其他文体的写作同样重要,该书堪称极佳示范。诗教如此必要,学诗可以改变人的眼睛,即改变人看待事物的方式,在认识论层面提升人的审美和认知维度。“用心更改眼睛,是常人眼里的大逆不道或疯癫之举”,但诗人恰恰追寻这种观看方式的陌生化,我们要改变的是自己的眼睛。“诗意不来自世界,而来自诗人的注视”(《新诗五十条》)。在该书中,每当遇到佳作,经作者一番评析,读者便能拥有全新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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