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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璐琪:好的文学作品是最真实的史料

2025-08-21 09:4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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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祝贺您的短篇小说《守护神》获得第十二届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小说描写的是在特殊年代,几位少年守护莫高窟千年壁画的故事。您创作这部作品的缘起是什么?

王璐琪:少年儿童虽然体能不如成人,属于弱势群体,但我始终认为,他们是有自己的力量的。小说里“鸿先生”的人物原型是敦煌研究院第一任院长常书鸿,天水和青山的原型是当年留守的本地学徒。以常书鸿先生为代表的第一代驻扎在敦煌莫高窟的学者、艺术家建围墙、种树、修整九层楼……这群艺术家最初干的工作都与艺术无关,而在面临危险时,他们甚至可以用生命守卫洞窟。

在守护莫高窟的人中,也有本地学徒,他们参与了莫高窟的修复工作,也做了许多日常打杂事务,但他们的名字却并未被记录在册。他们大多是年轻人,辛辛苦苦用自己的方式保护着莫高窟,这让我很受触动。因为工作的关系,我经常和孩子接触,我发现他们会因为不信守承诺而哭泣,或者自责。我们都是这样长大的,但是长成大人之后,我们对于守信和守护有了更多的诠释和理解。我并非在呼吁什么,只是单纯想要记录。这两位青年的名字叫窦占彪和范华。

记者:这篇小说的背景涉及特殊年代和文化遗产保护危机,其中既有断粮、盗匪等情节,也有少年们在困境中相互扶持的温暖。您在创作时如何平衡历史的厚重感与儿童读者接受度之间的关系?是否在叙事节奏、情感表达上做了针对性的设计?

王璐琪:战争永远比我们的想象残酷百倍。我从不为了读者的特殊性而做特别设计,一切都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一切从文本出发,对文本有益的事我都会去做。我认为,儿童文学和成人文学应当是齐头并进的,儿童文学并不是非要遵守某种规则,呈现出比成人文学“矮”的现象。许多人分不清儿童读物和儿童文学,将两者混为一谈,儿童文学是文学在先,儿童读物是儿童在先。现在互联网高速发展,文学得更有智慧,所传达的世界观、人生观、价值观要先于时代,才能让人拿起书本阅读。

记者:您让天水将壁画比作“比眼睛重要,跟命一样重要”,并以少年们的实际行动传递守护文化的价值观。在创作中,您在设计情节、讲述故事时,如何确保想传达的理念不生硬?

王璐琪:那个年代的人想得少做得多,他们会为了大我牺牲小我。我在写敦煌题材的长篇小说《千窟同歌》,以及短篇小说《守护神》时,看了许多史料,他们真的是言行合一,心无杂念。我一直以为,文笔、技巧、故事这些都是最基础的东西,直到看到有人说过一句话,大致意思是好的文学作品是社会最真实的史料,觉得很有价值。我是写现实题材小说的,这句话目前是我的目标。我是一个幸运的人,很多时候在写作的过程中,是小说拖着我走,而非我拖着小说走。我推测,那些青少年保护文物的时候,可能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事情意味着什么,他们只是在完成自己的分内之事,比如窦占彪在危岩上搭木架子,再将画家们吊到木架子上工作。他也没想到将来会有人以他为原型写一本书,或者得到表彰,他全部的精力都在于如何保障大家的安全。

记者:小说所描写的被剥走的壁画、磨损的衣物、粗糙的手掌、变形的手指等,都是某种意义上的“残缺”,您为何让“残缺”成为贯穿文本的一个意象和视觉主线?这种美学选择与莫高窟壁画历经千年风霜的历史质感之间,形成了怎样的艺术对话?

王璐琪:莫高窟的壁画和彩塑多有残缺,一些是人为的,一些是经过风沙的摧残、洞窟内的水汽侵蚀而产生的。然而沧桑的痕迹反而使它们有了一种异质感,人和自然共同创造了莫高窟的可贵。面对壁画颜料起甲、酥碱、粉化,莫高窟的守护者们不仅要临摹壁画,还要抢修壁画。为了洞窟的相对完整,守护者们吃了不少苦头,他们首先要解决生存问题,其次要修复坍塌的洞窟,清理现场半人高的沙堆。最初进莫高窟的时候,他们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艺术家,后来,他们都脱了一层皮。

雕塑家罗丹最早将“残缺”这一概念融入作品中,如果说完美是用来取悦视觉,取悦人的,那么适当的残缺是艺术家所留的自由之地。我在洞窟里观看剥损的壁画和彩塑时,被满目蛮荒的色彩震撼,这是完整精美的画作所无法给予的冲击。在荒凉的戈壁之中,这是一个不为人知的宝库,在当时若是没有人豁出命去保护,莫高窟势必留不下来。守护者们付出了代价,也同残缺的莫高窟一样,具有另一种美感,给予观者强大的感染力。

记者:《守护神》以克制的笔触处理苦难与温情,结尾处“三个黑点在雪地汇聚”的画面极具留白意蕴。鸿先生的归来没有激烈的情感宣泄,少年们没有直白的哭诉,这种克制的表达体现出了情感的含蓄。您认为,“藏”与“露”的艺术处理对作品的余韵有何作用?

王璐琪:我所有的作品都被形容为“藏”或“克制”,首先这与我的性格有关,作者写作难免会带入一些个人色彩。我少时学习美术,美术老师时常告诫我们的是不要画太满,画满了没有余韵,没法给人喘息空间。读者有自己的理解,他们在阅读过程中,形成了自己的情绪,作者写作的时候不应过于自负,认为可以用文字操控读者的情绪。客观和理性的写作一直都是我的个人追求,我也避免在行文之中暴露内心的情绪。

在交流中,我曾听过一些青年作家谈及自己的写作,说从开始写作时就忠于自己的情绪、生活和经验。每个人的写作方式不同,对我而言,我希望自己在故事中隐身,把所有都交给文本本身,它最终能呈现出什么模样,带给读者“藏”还是“露”的感受,都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一部作品能够使人念念不忘,应该是把情绪“闷”在心中。我们的生活经验也是如此,真正刻骨铭心的悲伤是哭号不出的,真正无法形容的喜悦反而是平静的。

记者:您在《守护神》中选择以守护莫高窟壁画这样厚重的历史题材为创作核心,这种选择是否与您对“历史传承”的独特理解有关?您在儿童文学创作的题材选择上有什么倾向呢?

王璐琪:我个人很不喜欢限定写作的范围和规则,在我看来,什么题材都可以写。近些年,我个人的创作有两条线,一条是以传统文化或历史事件为背景,以儿童视角来写大时代下小人物的命运;另一条是写当代青少年所遇到的现实问题,比如《给我一个太阳》关注的是校园霸凌,《十四岁很美》关注被侵犯的未成年少女的心理救赎,《回家》关注的是被拐卖的儿童,还有即将出版的《小镇做题家》,聚焦城镇少年千军万马走独木桥,通过刷题考上大学改变命运。这两条创作线我还会继续,我不排斥任何题材,更关心的是如何讲述故事,如何处理文本。在这个时代,我不认为儿童文学和成人文学之间还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线。只要文本够好,一定会出好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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