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学贞:不孤青海湖
我来了,来到了“山宗水源,大美青海”。
世界屋脊,塞外高原,在那遥远的地方,青海湖的碧波在静静地荡漾。她是我国最大的湖,最美的湖……我不由地问:青海湖啊,青海湖,您美得丰华绝伦、冷艳清靡,却天涯海角、偏安一隅,会孤独吗?
“中国十分美,七分在西北”。酷夏季节,抱着对美的痴迷,带着上面的质疑,我先到了“中国夏都”西宁。相对持续酷热的老家山东,这里简直就是“高冷”。海拔让西宁成了“反季节”,一派秋高气爽,当地人“长袖长裤”,那些“短袖短裤”一看就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
西宁够清爽、够美丽的了。但当地人仍说,这里还不是最凉最美的地方,到了青海湖,那里才是惬意的凉、销魂的美、佛性的魂!一想到青海湖这个四十多年前就从地理课本上知晓的地方,如今近在咫尺,本来就起“高原反应”的我,心跳得更急了。
从西宁到青海湖,一路向西,绕不过一座山、一个镇、一个人、一段传说。这“四个一”,是青海湖的开幕与序曲,宛如缠着青海湖的“四根线”,解不开,挣不断。
一座山是日月山。它是季风区与非季风区、农业区与牧业区、外流区域与内流区域、黄土高原与青藏高原的分界线,东边阡陌良田,一派塞上江南风光;西边高原草原,一幅塞外空旷模样。青海湖是镶嵌在“高原上的蓝宝石”,享誉“云端湖畔,天空之境”,而日月山则成了她的一挂垂帘、一架屏风、一只相迎的拱手……
一个镇是倒淌河镇。它是“文成公主走过的地方”,广场上那尊“古道流芳”塑像,是文成公主东望故土的形象。透过她那嘴角高贵的微笑,那拢掌揖拜东方的虔诚,让世人洞明了她和亲的勇毅、决绝,竟没有丝毫的孤独、怨艾!
一个人是文成公主。公元640年,刚满十六岁的文成公主一行从长安出发,远嫁吐蕃,驻驿此地。当时公主站在日月山上回望故土,悲喜交加,孤独与失落油然而生,但又转瞬即逝——因为她要用柔弱的双肩义无反顾地担起联姻通好的重任!日月山像一把剪刀,剪断了文成公主与故土情感的“脐带”。一个转身就是天涯,从此情感“断奶”,孑身“放飞”,永不“回头”!
一段传说是青海湖的由来。传说文成公主来到日月山,拿出帝后临行前所赐的日月宝镜,竟看到了长安的车水马龙、繁华喧嚣,便将宝镜甩到山下,毅然决然地断掉了对故土亲人的所有牵挂。没想到,宝镜变成了美美的青海湖,泪水汇成了滔滔的倒淌河。“天下皆水向东流,唯有此河向西淌”,淌向了西面的青海湖。对这位带来福祉的伟大公主,信奉“因果”的藏族同胞,想用最美的传说抚慰她,赞美她,纪念她!
过了日月山,隐隐约约地,就望见了青海湖。天气神秘得像雪山寺院里的僧侣,有行动没动静。南眺,乌云如躬身劳作的藏家少女,不停地拭着南山那铁青的面颊;北瞻,天空湛蓝一片,湖天一色,银光闪闪。
终于来到了梦中的青海湖!下了车,立马瞅见站牌上赫然标识着:海拔3196米。阳光的强辐射印证着海拔的高度,让皮肤如同针扎,“先是痛、后是红,红转黑、蜕层皮”,但只需撑把伞,便会反转一爿清凉——天气幽默得有点儿“高冷”,让人不会生天的气!
站在二郎剑景区的入口,四下远眺,但见青海湖被高山环抱,造化了“高山上的盆地、高原上的草原、草原上的湖泊”。如同慵倦的女神,青海湖枕着细软的白沙滩、光滑的鹅卵石、人工的花草园,在游人的一乍一惊中渏着恬静的笑意,早已酣然入梦了。湖畔的大草原是花的海洋,红的、黄的、蓝的,在草丛中眨着懵懂的眼睛,远望成了自然编织的地毯。来到这里,让人惬意得直想叼根草梗,头枕掌心,跷起二郎腿,脚趾尖顶只鞋,轻轻地掂着、掂着、掂着……就这样望着天上的流云,静得直想哭,美得直想笑,但就是不想动。还想侧身曲腿小憩一截,酣畅入睡,自然醒来,直到“无云天欲暮”“更值微风起”,然后再睡……总算醒了,又想“醉酒当歌”,追问“人生几何”,却不知那篝火早已熄灭……
没了蚊虫的噬咬,牲口的尾巴失去了驱虫功能,总是长长地垂着,一动不动地。洁白的牦牛像刚出浴,全身一尘不染,毛发捋顺得像少女刚拉过的“直板”。弯弯长长尖尖的牛角,还被挂了段红绸,很像妆罢待嫁的新娘,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中带着似水的柔情。所有牲畜都像哲人诗人般的悠然、沉静,半天不眨下眼睛,丰美的食草让它们拒绝了忧虑、疯跑和抢争,很是斯文!
阻隔了草原的油菜花是耀眼的黄带,色彩极具饱和度,金灿灿、黄盈盈,绘成了金色的海洋、流动的绸缎、梵高的油画。即将收割的青稞齐刷刷、绿油油,像极了蓄须留髯的藏回同胞,穗芒的尖长胜过麦子,平得像被修剪过,油得像刚刷了绿漆……草原和“大海”严丝合缝,让草原的优美、“大海”的浩瀚与湖泊的沉静交织在一起,孕育出了青海湖的博大之美!
什么时候,什么地方,青海湖都是待见的主!有人说,“有一种蓝叫青海湖”,蓝得“坐在湖边,以为海边”,引领着青藏高原的美景。白天,形形色色的云来了,磨磨唧唧的,想跟她照个面,入到湖心里去,筛过的云隙光不厌其烦地搅动着湖水。晚上,月映碧湖,星落苑阆,恍惚间天湖一体,让人顿生纵身入水捞月携星的冲动。四周的橡皮山、大通山等,摸摸哪个都气宇轩昂,有的头上还妆点了些雪,却愣是没偎上,探头探脑的,只在水边留了个偏影,成了配角。倒淌河、吉尔孟河等108条河流,如执柬赴约的绅士,又如洁白无瑕的哈达,一路蜿蜒,姗姗来迟,遇洪不涨,逢旱不枯,补给着青海湖,浇灌着大草原,滋养着众生灵!就这样,一生一世地,无怨无悔地,害着“相思病”……
青海湖是“鸟类王国”。鸟岛上栖息着数以十万计的候鸟,那崖壁上的鸟巢密密麻麻,宛如“鸟类堡垒”。281种鸟中,尤以鸬鹚、斑头雁、鱼鸥、棕颈鸥、天鹅等最负盛名。仅是国家一级重点野生鸟类就有22种,国家二级重点野生鸟类60种,让这里成为水禽的“别墅”和“产房”,成为中亚——印度、东亚——澳大利亚不带护照或有了户籍的水鸟迁徒地、中转站和越冬地。有的只是在此“歇息打尖”,有的却是在此“安营扎寨”赖着不走,甚至“生儿育女”。渐渐地,鸟成了理所当然的主人,惯得鸟不怕人、人很怕鸟,有的鸟甚至扑扇着翅膀敢从游人手心里啄食吃。仙女湾的天鹅俊得像仙女,冰清玉洁,婀娜多姿,常在无垠的蓝天下翩翩起舞,迷死个人!有人说,候鸟迁徒是关于承诺的故事,是对生命的承诺、繁衍的承诺,我却觉得更是对青海湖眷恋的承诺、回报的承诺!
青海湖是诗的“圣坛”,是个让“诗人流泪的地方”,更是融合“诗和远方”的地方!徜徉于二郎剑景区,俯首可拾的诗篇,让我知道:古代诗人李白、苏轼、马致远等来过,现代诗人海子、仓央嘉措、刘益善等来过。特别是海子那首《七月不远——青海湖,请熄灭我的爱情》,凭藉“荒凉的高原”“孤独的十指”等意象,将自然景观与情感体验融合,让我明白:孤独听得懂孤独的声音,孤独与孤独对话,孤独便不会孤独!听着此地诞生的世界名曲《在那遥远的地方》,暗暗地渴望也能像王骆宾那样,邂逅一位美丽的牧羊姑娘,盼着“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地打在我身上”。置身于国际诗歌广场,吉尔伽美什、罗摩衍那、江格尔、格萨尔王等24位中外史诗诗人的青铜雕像,有的在沉思,有的在朗诵,有的在批判……让这里成为诗歌的万神殿,缪斯的代言人!
高原蓝天,青海湖畔。那飘扬的经幡,飞旋的转经筒,悠扬的塔尔寺梵钟,总是试着唤醒每一个沉睡的灵魂。青海湖作为“最大的寺”、“无边的佛”,作为大西北的启明星、祖国母亲抛出的最远的一颗珍珠,让每个到此的人仿“佛”“彻悟”,独好的风景潜移默化地教化着世人:立地成佛,多做善事!
“哪有什么岁月静好,只是有人替你负重前行。”在路上中国散文网总编邵建国多次提起的这句话,让我油然想起像青海湖一样“高冷”的文成公主,想起青海湖原子城、鱼雷试验基地那些“做隐姓埋名人,干惊天动地事”的功勋们。
苍天在上,鹰鹫盘旋,俯瞰大地。但凡做过好事的人,担过好事的物,都不会孤独的!
就像青海湖,独好但不孤独!
杨学贞,男,56岁,山东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任山东省邹城市人大常委会委员、监察和司法委员会副主任委员,曾出版乡土散文集《月是那年明》《回味》《邹鲁人家》《邹鲁儒风》等四部,共60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