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王家富
“爸爸,你什么时候回来!”视频对方传来刚上中班的儿子稚嫩的声音,一阵酸楚冲上了鼻子。仔细一想,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看孩子了。我回答道,“爸爸国庆节就回家,你在家要乖乖的哦。”他继续问道,“到国庆节还有几天啊?”我回答道,“你在放假周末三次,爸爸就回去了。”他张开小小的双手,扳着手指头数着一二三,高高兴兴地说,“爸爸要回家咯。”
看着他蹦蹦跳跳开心的样子,逐渐消除了我的疲惫感。看着远在故乡的孩子,让我想到了自己留守儿童的那段时间。
睁眼就撞见大山的村里,土地十分稀少,根本无法通过种田地来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开支,村里青壮年大多数选择外出务工,只留下了背着背篓蹒跚走在路上的老人和天真无邪的儿童,而我也是众多留守儿童不起眼的一名。
那时候,生活很苦,平日里基本见不到肉,土豆和白菜便成了家常便饭。很多时候,菜都是不放油的,将几个晒得干瘪的辣椒丢进柴火里,与木灰滚几遍后,将烧得微黑的辣椒夹出来,用嘴将木灰吹掉,然后用双手将辣椒搓碎,用一个小碗装着,放些盐、味精,加上少量清水搅拌,一碗可口的辣椒水便制作而成。然后再用白水煮白菜或从山里采摘的野菜,连汤带水用一个大碗装着,将煮过的白菜蘸着辣椒水吃,几碗米饭就下肚了。
那个时候,最期盼的是春节。春节,家里才会热闹起来,一家人开开心心地团圆在一起,吃年夜饭。晚饭过后,大人们围着炉火谈谈一年来的点点滴滴,孩子们嘻嘻哈哈在客厅相互追逐玩耍。美好时光总是走得那么快,元宵节还没过,父母便踏上了异乡追求生活费。
还记得有一年,我大概是十岁左右,父母离开家那天,母亲把我叫到客厅,认认真真地给我交代了很多事,小小的脑袋哪能记住那么多呢,我只依稀记得交代的大概意思是在家要听奶奶的话,不要去偷别人家的东西,不要一个人去玩水。而父亲则早已把行李收拾好,说是行李,其实就是两个包,父亲背一个、母亲背一个,他们把能留在家里给我们的都尽量留下了。父母走后,我躲在房间的窗子边,看着父母的身影消失大山的远处。我哭了,但我是一个男生,不敢当着奶奶的面哭,我便躲在被窝里哭了好一会,枕头也被泪水浸湿了。
那时候,电话没普及,三叔和父母同在一个城市,他做着小生意,便买一部手机。我父母没有手机,母亲离开之前就约定,如果想和父母说话,就需要趁着去镇上赶集的时间,拿着店家的公用电话先给三叔打个电话,然后约定时间,父母再找个公用电话或者拿着三叔的手机给回过来。
三叔换手机时,让我记下手机号码,电话那头三叔用的布依话说的电话号码,中间的几位数,三叔说的“三独九”(就是三个九的意思),我听成了三六九,本应该是130-999-649-XX,但是我记成了130-369-649-XX,我还用一张硬纸壳记上,挂在房间的墙壁上。因电话号码记错,很长一段时间和三叔失去了联系,和父母很久也没通上话。直到有一天,三叔因为有庄生意离老家比较近,他就顺道回老家来看我们。那时候,我才知道电话号码记错了。
自从父母不在身边后,我越来越觉得离父母很遥远,加上自己叛逆期到来,甚至于有了对父母抱怨情绪,抱怨父母不关心自己,甚至于在电话里直接说了让父母很伤心的话。除了给父亲电话索要生活费之外,平时几乎不再去主动联系父母,每次都是父母打电话回来,自己便爱答不理的应付几句。
直到我高三那年,我身体出现了异样,开始的消化不良,到后面的日渐消瘦,夜间盗汗,精神逐渐萎靡。心率一度达到了一百二十次每分钟。不得不去住院,是父亲在医院照顾的我。那时候是冬天,医院外面下着鹅毛大雪,不一会树上、路上、绿化带仿佛被人刚刚粉刷了一遍,干干净净。父亲也站在窗外看着雪,我眼睛转到他头上时,发现不少的白头发抢占了父亲的头,像未收割的棉絮,突兀地缀在鬓边。
还好自己不是什么大病,住院一段时间就回家静养了。但此时已错过了最佳的上课时间,索性就休学了一年。我在家静养了三个月,四月份父亲从城里回来,我在家闲着不习惯,便跟着父亲去城里,一方面方便相互照顾,另一方面我也想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怀着对大山之外的好奇心,我跟着父亲坐上了去城里的绿皮火车,用时整整九个小时,终于到了。走出火车站,引入眼帘的便是满地的高楼大厦,人来人往地,好不热闹。
父亲领着坐着二十路公交车,沿途各种商铺,花开争艳的绿化带匆匆的往公交车反向奔去。不一会,便来到了父母居住的租房,那时一个城中村,四周都被高楼大厦围着,感觉才从一个大山走出来,又走进了另一个大山。那天,住在整个城市的几个亲戚知道我来,便提着礼品来看我(那时候,我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第二天,父亲母亲便让我在家休息,他们干活去了。父亲骑着三轮车去收废塑料,母亲则背着大尼龙口袋去工地或小区拣废纸壳。
就这样过了几个月,我身体也恢复差不多了,我在家也闲不住,于是提出了自己要去挣钱的想法。那时我十九岁,父亲也理解我的想法,于是同意了。
我骑着父亲破旧的三轮车,走街窜巷的去回收废旧物品。开始那几天还觉得新鲜,但是越来越心慌了,一是一天下来根本没挣到多少钱,二来这样走街窜巷的不是最好的方法。我开始做攻略,努力找到了聚集捡废旧物品最多的村庄,于是我挨家挨户的去谈合作。可是,人家看着我一小个,根本就信不过我,好几次都是灰溜溜的回家。
那时,我才恍然,父母这么多年受了多少罪,受了多少的冷眼和嘲笑,但他们从来没在自己面前抱怨过,而是默默地为这个家付出着。
我陷入了沉思,我还是没有真正的爱着自己的父母,心理的隔阂一直存在。
休学结束后,我回到学校,更加努力的学习,终于考上了大学,而后得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
参加工作多年来,我都努力在填补自己与父母隔的那道河,但是错过了青春期那几年的相互陪伴,无论现在怎么修补,面对着父母,我总还是感觉有点隔阂,甚至于现在给父母打电话,都只是简单的寒暄几句,然后就草草的挂掉了电话。
我早已不怪父母那么多年的缺失,父母也从来没有怪我对他们的误会。如今,我也已成人父,视频里的儿子数着周末,就像当年我数着三叔的'三独九'。只是这次,电话线两端都有人守候在信号满格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