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首页 >> 报刊美文 >> 《雨花》2023年第5期|陈应松:长烟无尽入梦(节选)

《雨花》2023年第5期|陈应松:长烟无尽入梦(节选)

2023-06-03 15:10:11
浏览量:

陈应松,武汉大学中文系毕业,出版有长篇小说《森林沉默》《还魂记》《猎人峰》等一百余部。曾获鲁迅文学奖、中国小说学会大奖、人民文学奖、十月文学奖、北京文学奖、《钟山》文学奖、上海中长篇小说大奖、华文成就奖(加拿大)以及多种刊物奖,“中国好书”奖获得者。作品被译为英、法、俄、西班牙、波兰、罗马尼亚、日、韩等多国语言。


长烟无尽入梦

陈应松


归去来兮

一棵彤红的乌桕从溪谷中冲出来,摄魂夺魄的红,侵入人眼,像是这清寂时节大地吐出的一句绣口,或是一个千年隐者突然与我们相遇,他披着东晋的红。天空湛蓝而温暖,浓绿的植物依然壅盖着秋天的山冈,溪水从巨石中逶迤流开,大约就是潺湲之态吧。“寒山转苍翠,秋水日潺湲”,写的莫非是此地的物候与景致?即便秋色还在夏日里盘桓趦趄,但红叶开始漫漶,惊艳悄然而至。王维在苍苍的寒山中,在秋水的轻流中,却滋生出一种“狂歌五柳前”的僭越之情,无论是辋川,还是桃源,人的精神真是不可预测的跌宕。

这里的确是桃花源,也叫康王谷。抬头望去,秋云悠淡,隐隐的红叶正在山林中爬升、泛滥,一直延伸至庐山主峰汉阳峰,气流像鹰的翅膀一样平缓。一条高垂的瀑布溅散白雨,它叫“谷帘泉”,飞漱深潭,响声如雷贯耳。唐代茶圣陆羽当年曾赐它以“天下第一泉”的美誉,称它“甘腴清冷,具备诸美”。村舍藏于翠竹和古木深处,整条溪谷在庐山主峰的背面。那个东晋渔人正是在夏季涨水的时候,驾着他的渔船,从这条溪流进入的吧?果然,前路豁然开朗,山道委迂蜿蜒,如长烟无尽入梦。一个渔人就此发现了洞天奇地:一个土地平旷、屋舍俨然、美池桑竹、鸡犬声声、芳草鲜美、落英缤纷、黄发垂髫、怡然自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世外桃源。但,也只有那个渔人在蜃烟飘忽的某天偶尔邂逅此处,后来想寻找的人,染病夭亡。从此,这个想象中的避秦村庄,消失在茫茫的时空中,成为人们永不得见的幻景。

我在乌桕燃烧的某个秋日,走过这个神秘的山谷。鸡犬无声,偶遇一条狗,独行在阡陌上;一个耘地的农民,面目古朴。溪河收缩,卵石裸露,山风微凉,峡谷虬深。古木阴阴的半山房舍,像有无数古代的隐者在此幽居。逼枕溪声近,当檐岳色寒,携仙鹤长啸,采松花覆床,捋霜髯而寥泬高旷,佩芝兰以芳香满径……

《桃花源记》,给每个中国人的心中植入了一个乌托邦。其实,它就是一个心理矫正师的例文,一篇魔幻小说而已,却有史志笃定说这里就是陶渊明写《桃花源记》的原型之地。陶渊明的隐居地南村(栗里)就在这条峡谷中,村头有一座简易石板桥,上刻“柴桑”二字,此桥始建于魏晋。史书中清晰载有陶渊明辞去彭泽县令后,隐居浔阳柴桑。村民说,当年陶渊明每天从这座桥出入。而在栗里村溪畔,有一块巨石卧在路边,光滑的石上有一人形凹印,村人言之凿凿说这是陶渊明经常醉卧之处。此石成了历代文人的签名册,朱熹也凑热闹题写了“归去来馆”四字。

陶渊明只当了八十五天彭泽县令,一辞了之,在此隐居躬耕二十多年,心存忠义,身如古井。但拜谒者的心绪是复杂的,首先,他会怀疑此地的杜撰性质,却又会回到对一千六百年前的遐想之中;他寻找陶渊明的生活痕迹,又怕玷污了陶渊明的高洁清旷。无论是隐居之处,还是桃源之境,此地不过是一道虚拟的中国古代读书人的精神“哭墙”,一个悱恻殇祭之所,一个留言簿而已。

陶渊明以归隐田园的了结方式,完成了中国人的一次人格升华,并成为读书人的榜样。这种比较体面的退路,被称为隐逸情怀。但是,真的有许多人,在某种令人郁闷的、窒息的体制中滋生陶渊明的想法,心生退意。辞职还乡也好,解甲归田也好,终老林泉也好,人不就一辈子吗,何必那么拼,那么苦,那么变态扭曲厚黑?

这种生活态度,这种精神幻术,不知害了多少后来人,他们追随五柳先生,他这儿找到了依据和崇高的理由。五次辞官,坚辞县令,他直接影响了我家乡的明代公安派三袁中的袁宏道。陶渊明称官场和社会为“樊笼”,不为五斗米折腰。袁宏道更加极端,他二十七岁时,在吴县县令任上,七次辞官,并称朝廷如果不批准,他将逾墙而走,也就是从县衙翻墙逃走。“我当这个县令,备极丑态,不可名状……人间恶趣,我是一身尝尽矣。苦哉,苦哉。”他还说任职县令,“简直是牛马不如”,辞职后,不觉惊跃,如魇得醒。

归隐生活被后来者美化得有如天堂,他们一个个蜕变得仙风道骨,不食人间烟火,或种豆南山,或采菊东篱,在旧林故渊里,茅棚方宅间,在榆柳桃李旁,在墟烟云水中。户庭无染尘,虚室却有余闲。荆扉柴院,带月荷锄,披榛丘垄,濯足山涧,松风漉酒,寒暮听蝉,佩兰采薇,踏雪寻梅。更有那桃花源中,青溪云林,欣抚耒耜,抱琴听松,摘菊盈把,孤影挥杯,泛舟捉月……

我们想象的美妙归田,在陶渊明那里却一团糟。拿梁启超的话说,他“不过庐山底下一位赤贫的农民……真是穷到彻骨,常常没有饭吃”。他的七八间茅屋据说是村里的一个傻儿烧掉的,只好搬至一条破船上。确实有人仰慕他,经常给他送酒送钱,这其实跟杜甫晚年有人送肉一样,是饥饿至极的偶尔一顿牙祭而已。一个光鲜的县令,一个伟大的诗人,竟然有一首披露自己不堪生活的《乞食》诗,似乎这没有什么丢脸的:“饥来驱我去,不知竟何之。行行至斯里,叩门拙言辞。主人解余意,遗赠岂虚来……”而且他从不忌讳自己的不堪,自诩“贫士”。

一个小小县官的离职,简直不算什么,皆因他是一个诗人且不美化自己的贫寒而名留青史。浔阳是出隐士的地方,因为山水实在太美,适合放浪隐居。与陶渊明一起,还有周续之、刘遗民,称为“浔阳三隐”,但其他二位在历史上没留下什么名气。说到底是陶渊明隐而诗,隐而文,一个才华横溢的人,锄草、灌园、乞食、小醉,都能作诗,这种人就算不隐,干啥都会留名,他实在太会写了。出仕万里路,归隐千般情。这与苏东坡一样。像苏东坡这样的才子,流放贬谪到哪里,都会写出千古名篇。贬到一个文赤壁,竟然写出了武赤壁的惊涛拍岸,乱石穿空。

我读陶渊明归隐后的诗,有一种浩荡浑醉、忘形山川的豪气,也有举目茫然、万事皆空的悲郁。“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烟。慷慨独悲歌,钟期信为贤”“千秋万岁后,谁知荣与辱”,这是一种无可奈何。活着又能干吗呢?“但恨在世时,饮酒不得足。”怎么会!一个才高八斗者,这样的天才,上苍怎会让他长醉不醒?诗人虽然每日酩酊,但内心着实迷惘空荡,不知是佯醉,还是真酣。在后来的苏东坡的《赤壁赋》中,同样有这种浓烈的感情,如出一辙:“纵一苇之所如,凌万顷之茫然。浩浩乎如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挟飞仙以遨游,抱明月而长终。知不可乎骤得,托遗响于悲风……”苏东坡是陶渊明的忠实追随者,两人何其相似乃尔!

但是作为最早的生态作家和诗人,田园诗歌和自然主义的揭牌人,陶渊明是我们的明灯。他在山川自然中,在松风菊丛里,等待了我们一千多年。所谓中国文人的隐逸情怀,自陶渊明始,成为一种道德高地的审美。这类诗文,得益于山水烟霞的滋养,在草木蓁蓁中,在鹿豕狉狉中,我们的精神与肉体回归浩大的山水草木,于自然生态中萃取文化的性灵,这曾是中国文学的精髓。守拙归园,披薜躬耕。田园将芜,胡不归?归去来兮!归去来兮!

被呼唤的人们,执拗地回到山水大地中,似在那山垄陌头,在溪桥亭榭,磨损的石阶、陈旧的苔藓,那个葛巾野服的隐者,仗藜走过山涧,他久远的气息泛出丝丝的薄寒幽凉。

泰宁丹山

在深秋的燠热中崛起的红峰,阳光迸射在陡壁上,仿佛血液冲腾,凝止于惊鸿一瞥。一只只庞大的赤色巨兽,汹涌的血潮被按捺住,憋忍住,铮铮响亮的铁血丹心,袒露在大地和碧水之上,燃烧的灼痛烫伤了所有向它端视和仰望的眼睛。

从来没有停止过内心的激情,血脉不会干涸,不会停止流淌。火焰在无尽地喷射,向着夕阳与蛋青色的星空,在水中,这彤红的肌肤之下,生命执拗于炫彩,澎湃于天地之间——闽西北的这片霞色山地,这片云水间的啸唱。

雨泐,风蚀,雷殛,凶锐的斧錾,不停地凌辱它们——抬升于海底的岩石,那些砂岩、砾岩,来不及坚硬,一块块、一层层地坍塌、剥落、裂陷,留下残骸巨骨,造就了无数触目惊心的洞穴,千疮百孔,凌厉遒劲;石头在凋零、破损和崩裂中,任由时间制造着千古地质惨案,成就了大地的奇观。

深峡、奇峰、断崖、岩穴、天桥……泰宁的丹霞地貌荒诞魔幻,摄魂夺魄,惊世骇俗。

我将赞叹山水的目光移向纸上,惊异于“丹霞”二字,这两个字源于地质学家的诗情和想象,它们的出现增添了这种红色山体的瑰丽与艳靡。“丹霞”二字,是一幅天地剖判的旷世图景,意味着浑然天成的壮美意境。

它是世界自然遗产,世界地质公园。但武夷山周边的丹霞地貌区很多,有江郎山、冠豸山、桃源洞、龙虎山、龟峰等,若论面积巨大,造型迥异,风格殊卓,只有泰宁堪可称雄。宋代名相李纲所说的“泰宁县山水之胜,冠于诸邑”,评价中肯老到。

古人对山水的敏感与深嗜,超出今人,对泰宁的这种地质奇观,称为“泰宁百岩”,其壁龛式、蜂窝式洞穴,不能尽数。其中如甘露寺、宝盖岩、栖真岩、李家岩、丹霞岩、狮子岩、仙枰岩、醴泉岩、状元岩、芝岩、莲岩、约岩等已天下皆知。

在偌大的“世界地质公园”里,峡谷群的密集度每平方公里达二十三条,七十多条线谷(约一米五宽),一百三十多条巷谷,四百多条峡谷。不管是寨下大峡谷,还是九龙潭,或是大金湖,闯入我们眼帘的景物,有梦幻般的质地,仿佛这个地方曾是天火焚烤之堆,落霞寢寐之榻。岩峰齿齿,像远古兵士的戈矛;岩柱林林,似巨人劳作的杵棰;岩锥锐锐,宛如野笋拔地;孤岩尊尊,恍若天空城堡;岩洞幽幽,酷肖桃源入口……有如今色如渥丹,灿若霞霓,亿万年地壳畸变,岁月蹂躏,沧桑苦情,才有这惊天杰作,幻化万端,冠绝东南。

明代池显方为写泰宁丹霞山水之高手,他形容泰宁丹霞山“皆纯骨”“丹嶂插天”“万仞倚天如赤城”“望三山丹色,瀑如雷,高数十丈,名水帘漈”“拔嶂巉巉,曲涧涓涓……泉飞上下,洒珠曳玉”……这些美句,是泰宁山水的绝配。

寨下大峡谷,又称金龙谷,有天穹奇岩、云雀天碑、赤壁洞穴、巷谷巇谷、堰塞湖泊、天崩地裂等一众大景。分悬天峡、问天峡、通天峡三条峡谷,令人眩晕。虽然暑风不透,两山夹道,古木荫翳,尚有凉意,举目抬望,震栗生寒。这里有一个古老的客家村庄寨下村,村里三十多户人家,全部姓杨,为杨家将杨七郎后裔。此地丹霞岩壁,通红异常,血脉偾张,座座如杨家将群像。住在此处,会饱啜天地祖先英豪之气。

一路险峻幽邃,光线晦暗,藤萝虬曲,依岩攀援,风吹古林,气荡危崖。树有阿丁枫、米槠、苦槠、柳杉,往往数人不能合抱。古木站道,苔藓覆阶,加上巨大的岩块崩落堵塞,形成了“金锁关”(当地人的叫法)。

往里走,遇五线谷、问天岩、三仙岩、祈天峡、倚天剑、佛足岩、天穹岩、云崖岭、金龟寺叠瀑、金龟爬壁、千藤壁等。如金龟爬壁,就是丹霞岩石崩裂坍落后形成的错落体,崖壁峭削如镜,断崖的一块岩石上刻有“云崖岭”三字,这里便是大峡谷最壮丽的“通天碑”,且是一块无字巨碑,破云插天。岭下有累累崩石,上镌“山崩”二字。此巨石的崩坍,发生于20世纪90年代,村民们听到大峡谷传来轰响,大地剧烈颤抖。循声进峡,山谷中有巨石崩下,塌垒一堆,形成新的山岭“云崖岭”。山崩于此,在大地的裂缝处,这里的地质纪年安排好了一次次地裂,再安排一次次山崩。山崩,地裂,天塌,地陷。当你目睹山崩的现场,山崩就如天塌一般,地裂就是地陷一样。看这条裂谷,像是深深的刀口,切入山体,欲把整座山劈开,又深窅地向地底凹陷下去,阴森森黑漆漆如无底深渊,这就是地裂。

再往上去,见一大湖,名雁栖湖,便是那次山崩后的堰塞湖,一次地质灾难会制造新的山水。看来,所谓山水,都是灾变景观;所谓沧桑,就是向死而生。

天穹岩的岩穴像是密密麻麻的蜂巢,壁龛石穴丛生,大穴套小穴,有如一场宇宙大战后留下的弹壁,撼人惊眼,光秃秃的,寸草不生。这样的景致,将我们对山水描摹的词汇逼入穷巷。此处山川,迷幻难述,亦神亦妖,亦圣亦魔。

“泰宁的丹霞地貌正在发育,它还年轻。”我喜欢这句话。它最终将成为什么,还会有多少次山崩地裂、天塌地陷,只有上苍知道。

在泰宁我写过一幅“碧水丹山”的字。此四字指的是大金湖、九龙潭和上清溪。

大金湖是为养着一湖活山的碧水,但湖面上浮满金粉——那是它怀抱丹霞紫烟,沉迷销金铄石的生命因缘,也因此,这片湖水多了一份妩媚与壮丽。四百多米长的大赤壁,一道巨型绝壁屏风,岿嶻爀然浮浸水中,这才是真正的赤壁,阳光迸击壁上,比太阳的红色更加瑰谲厚重,或者雨水披淋而下,清洗出岩石的血红,令人悸动骇叹。

站在正在行驶的船上观景,几只苍鹰出现在天空,数数有七八只,它们在云层下盘旋,悠然自得。这些猛禽,我们无法看到它们逮捕猎物时的狰狞与狠厉,我们只看到它们展开的双翼,骑在气流上的英姿,不动声色,缄默如止。它们才配拥有这高耸入云、嵯峨奇诡的血红丹崖,这碧水丹山,蓝天白云。

大赤壁、白水际瀑布、仙寿岩、情侣峰、晨钟、暮鼓、甘露岩寺、水上一线天……景随船移,目随景迁。

佛家道家的去处总是把神灵高藏或深匿,此处是将灵修之地洞藏。在泰宁,丹霞山岭的七十二洞穴中,多建有寺庙道观,丹山洞穴之妙处,对我们认识宗教的奥义,有触类旁通之理。无论是佛家还是道家,都对这样的险境修道十分迷恋,将寺庙道观建在飞鸟不到的云山绝壁间,是宗教的癖好。甘露岩寺,一柱擎寺,顶起三层参差庙宇;寺庙依山岩之势,错落有致。明人江遵有一诗吟此寺:危岩千嶂抱,奇峭半空悬。门隐虬松内,楼浮海市先。四时泉滴露,一片石为天,层折弥幽邃,苍苍绕古烟。将一座寺庙藏在丹霞山的洞穴里,且又在危崖之上,第一位行僧走至此处,他有什么样的执念,要在此修行,并建成他理解的禅境洞天,他挚爱的山水胜景?

船行至一线天峡谷,其逼仄处也就两米吧,常行此处的舵工技术绝佳,虽时常碰撞两崖,却把这条水巷犁通。朝头顶望去,两边丹崖如闭牖,泉水飘洒而下,似细雨纷飞。想到夜游九龙潭的一线天,那里更加逼仄,最宽处仅一米五,有一千米长,如此幽深的水上线谷,泰宁就占了两处,算是上苍对泰宁的眷顾吧。

九龙潭在上清溪的上游,而上清溪长达五十公里,乘竹筏漂流的一段是上清溪最经典之地段,十六点五公里,漂全程需两个小时。此处上清溪的丹霞长峡,束水为景。按传统说法,筏过处有“九十九曲,八十八滩,七十七湾,六十六潭”。四百年前乘筏漂流的明代官员池显方有美文《游上清溪记》,已将文字写尽,并称“兹奇果逾九曲”,此地的漂流超过了武夷山的九曲溪水,“如渔父之别桃源也”,等他漂流出峡,恍若梦遇桃花源。但此地应比桃花源更幽曲险叵,滩湾急流,石色嫣红,石骨怪诞,石壁耸峙,山如斗兽。飞岩怒壑,如天阙之门,时明时幽,时旷时仄。为崖所挟,湍流嗖嗖,惊水百里,浪光熔霞。有水流清平者,有险滩暴啮者,但终归有惊无险,一路濯足撩水,何其沁脾,山歌入耳,更是惬怀。

六人一筏,一筏为两筏连接,每筏九根楠竹。筏工为上清溪漂流“状元”、全国劳动模范黄盛腾,朴素智慧,口若悬河,如上清溪水滔滔不绝,出口成章,雅俗交互,庄谐皆能,句句惊艳。

明代贡生陈九畴,泰宁人,漂流上清溪后,有诗曰:混沌乃人生,山泽发其窍。不睹清溪奇,不识玄化妙。用山水开人生之窍,得益于自然造化之灵,赏山川景,悟自然道,洗尘俗心。一筏可航,一棹可歌,山川不负我,我亦不负山川,何其幸也!

想起漂流中兰花峡的幽香,落霞壁的讶异。兰花峡的兰花尤以蕙兰、墨兰、建兰、报岁兰居多,丹谷幽兰,它汹涌的清香抵消了溪谷中曾经魈吼虎号的寒凉。而为落霞壁命名的人,一定在此游弋流连多时,停棹伫立,长烟落照,晚霞苍劲,如泼血一般的霞色,渐入苍茫的山水,让他莫名激昂。一种惊世的红,一个惊世的崖名,呼之欲出。命名者将与此溪此山此霞天荒地老,互为照耀,煌煌闪亮。

……

(选读完,全文见《雨花》2023年第5期)

本站使用百度智能门户搭建 管理登录
手机访问
手机扫一扫访问移动版
微信

使用微信扫一扫关注
在线客服
专业的客服团队,欢迎在线咨询
客服时间: 8:30 - 18: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