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大文学家泰戈尔《飞鸟集》有一序诗:“Troupe of little vagrants of the world,leave your footprints in my words.”有位著名作家译为:世界上的一队小小的漂泊者呀,请留下你们的足印在我的文字里。
尽管我喜欢“漂泊”字眼,但我一直对这种译本的粗糙直白喜欢不起来,理由无他,没有诗意,更没有哲思。 vagrants 本意为流浪者;无业游民;(尤指)乞丐。其实更常翻译为“流浪者、流浪汉”,但不论“流浪”还是“漂泊”,在文学作品中、尤其在诗歌中,它们常被赋予“远方”和“理想”的象征意义。
我试图翻译为:世间的旅人啊,请将你们的足迹印在我的字里行间。”自我感觉不甚贴切,旅人某种程度和漂泊者同义,但旅人更多代表一种他者的视角。漂泊者更有代入感。“请”这个字眼,带有谦卑的意涵,英文原句感情没有那么热烈,是一种风清淡雅的感觉。
后又换为姑且满意的译法: 渺渺漂泊者,行走于世间,留印迹于我诗句深处。以此作为文章的引子。
(一)有一种是诗人的漂泊
有一种漂泊是诗人的漂泊。
有种说法:李白永不衰老,杜甫从未年轻。大唐诗歌的这两座最高峰并峙而立。如果说李太白如谪仙临世、仿佛来自九天的浪漫主义大师,谈笑风生间豪气干云;杜子美则多被视为其沉郁之对影——颜面沟壑如刻,写满深重的苦难,就像一个被现实彻底压垮的老者。
李白一生如孤蓬飘零,用“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的豪情奏响了盛唐的最强音,用浪漫与豪放描绘着帝国的壮丽图景,最终以融入水月的方式告别尘世;杜甫一生颠沛流离,他用“安得广厦千万间”的悲怆诗句,向我们低声诉说着繁华表象下的苦难人间,其现实主义的笔触,如同一面镜子,映照出时代的沧桑巨变与底层百姓的深重苦难。
李白杜甫两个诗人漫长一生的漂泊旅程,让我们看到了才华与命运的博弈。
李白将半生落寞深藏于那些豪迈诗句里化作那抹忧伤却不灭的诗意。杜甫用漂泊的孤寂、战乱的悲壮,铸就了一部波澜壮阔的史诗。这正是泰戈尔《飞鸟集》第二首序诗的深刻诠释。
(二)打工者的足迹亦是华章
打工者漂泊一生,在命运的洪流里身不由己。
在中国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每年都有数以亿计的人们背井离乡,踏上前往陌生城市的征途……
踏入全然陌生的城市,一切归零重启。语言不通、风俗迥异、饮食难适,连气候都在提醒你是个外来者。从安身立命(租房、求职)到融入社会(建立圈子),每一步都布满荆棘与未知。置身繁华,却如孤舟入海,方向迷失,归属难觅。强烈的孤独与无助感袭来,退意萌生,然而家庭的责任与期望,是支撑他们坚持下去的锚。
打工生涯,浸透着汗水与辛劳。无论是骄阳炙烤的工地、机器轰鸣的车间,还是人声鼎沸的服务行业,都能见到他们劳碌的身影。长时间劳作换取微薄收入,有时还需面对不公与歧视。但重重困难并未令其屈服——心中那份对美好未来的憧憬,如同不灭的微光,照亮并支撑着他们在异乡的每一步跋涉。
罗曼·罗兰说:“世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在认清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漂泊打工人的心酸独白:“故乡只有冬,再无春夏秋”故乡只剩冬天,梦想与现实如何兼顾。打工人背负着家庭的期望,承受着生活的压力,在梦想与现实之间苦苦挣扎。背井离乡打工的人,是时代的缩影,他们用自己的行动诠释了责任与担当,用汗水浇灌了梦想的花朵。
一些人可能会认为,打工人的辛苦是值得的,毕竟他们获得了更高的收入,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但这种观点忽略了情感的价值,夸大了经济的价值,很多时候,人们囿于自身的视角,很难感同身受他人的困顿。
家人的陪伴,故乡的温情,这些都是金钱无法衡量的。“留守儿童现象”出现,五十岁以后,还在四处漂泊打工的老人,比比皆是。
每一个打工者,都有一部饱含辛酸的漂泊史。无疑这一切都成为了当代文人墨客、学者教授描绘社会改革进程的文字注脚。
(三)我手写我心 为漂泊半生做注解
曾经,我也是漂泊的一员。离家打工的心酸,浪迹漂泊的心,让我无所适从。
从稚子求学,到青年远行,离家的路途越走越长;及至步入社会,更是一别经年。在外漂泊数载,知己难觅,能说知心话的朋友更是寥寥。辗转的岁月中,故乡于我,已化作一处偶尔停靠的驿站,记忆里它的容颜常凝结在冬日,春日的暖意早已朦胧不清。那杨柳依依的画卷,仿佛只存留在久远的童年时光。
儿时,心中总揣着仗剑天涯的豪情。待真正踏上远方的征途,才明白前路并非坦途,需一关关去闯。我曾以为自己能锐气逼人,大杀四方,却不料现实的剑锋如此凌厉。虽然我慢慢后退,却依然要挣扎着勇敢地面对它。
这条路远比预想的艰难,我踉跄着坚持了好久。
身处繁华都市,眼前是林立的高楼、不息的车流、喧闹的商场、涌动的人潮,夜晚更是霓虹闪烁,亮如白昼……然而,这片璀璨之下,却没有一方真正属于自己的天地。房东的一纸通知,便能让你再次踏上找房的漂泊;本地人那言语神态间流露的优越与疏离,却总让你自觉低人一等,难以挺直腰杆;微薄的薪水、前途未卜的工作合同,去留全凭公司一念……光鲜的城市表象之下,是挥之不去的无根与彷徨。然而,第二天的清晨,整理好行囊,随时准备再次出发。
这种漂泊的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无依无靠的漂泊,即使在那座城市生活了很多年,依旧会在黑色的夜里感到陌生,感到寒冷,那种感觉就如同失去亲人一般,无助与孤独。甚至在想,我终于变成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十载飘蓬类转舟,江湖夜雨蚀肩头。故园土在囊中涩,怕对菱花说鬓秋。”光阴荏苒十余秋,蹉跎岁月事无成,终似南柯一梦在心头。
无论是孤独中的觉醒,还是沧桑里的诗意,让漂泊者的足迹成为我的诗行。
(四)与自我灵魂对话:心灵的漂泊
人生如同一场漫漫旅程,我们都在追寻着各自的归宿。于这广袤无垠的宇宙之中,在这悠悠的人生长河之内,我们的心灵也能够寻觅到属于自己的温馨归宿,镌刻下属于自己的独特印记。
在中国文学的脉络中,漂泊的苦涩常被淬炼为艺术之美。这份漂泊中的孤独,天然地交织着精神的深度追寻。无论是“黄昏温柔了时光的边角,愿每颗流离的心在灯火阑珊处有归宿可依”的祈盼,还是“漂泊非虚度,每一瞬都是诗行”的体悟,抑或“不为旅行也不为谁停留,只为在路上遇见未知的自己”的宣言,都将漂泊的本质指向了与自我灵魂的对话。
漂泊并非仅仅是肉体的迁徙,更是心灵的探险。灵魂的漂泊,源于内心的觉醒,我的灵魂在世间游荡,只为寻觅那道能穿透我生命幽暗的光芒。
回望半生,似驾一叶孤舟,在红尘烟波中随波逐浪,于漫长岁月里苦苦追寻,渴望一个安放心灵的港湾。若终有一日,世间再无城郭能羁绊我,亦无人能令我停留。不问归途,不念过往,不寻方向,让心灵流浪在梦想的遥远彼岸。
不需他人懂,自己默语即可。
所幸,能在文字的世界里栖息,让跳跃的文字流淌成阳光,一寸寸温暖心房,这由字句筑起的避风港,终让漂泊的灵魂得以栖居。
孤独成为了一种修行,我在寂静中聆听内心的声音,灵魂在漫长时光里漂泊,宛如夜空中那颗最孤寂的星辰,静静地绽放光芒。
我独享着这片星光的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