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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干:1990年代文学的延长线

2025-11-14 12:3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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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0年代既远又近,远是已经过去了30多个年头,近是它还存在于我们的文学生活中,它不像1980年代已经全然退出了我们的文学生活。我们对1980年代给予了足够的耐心和持久的关注,但我们对1990年代有些忽略,有些粗心,以至于我们今天要挖掘、打捞、还原它。忽略的原因大致在于1980年代文学过于辉煌,过于热烈,过于伟大。而与1980年代的“光荣与梦想”相比,1990年代确实过于平淡,过于正常,过于烟火气了。以“新写实小说”开篇的1990年代与以“伤痕文学”肇始的1980年代相比,淡然面对生活的庸常与横断历史的力度二者之间的区别不言自明。

但30多年后的今天,有些庸常的1990年代文学却挥之不去,像一条或明或暗的延长线,在延续,在扩展,甚至在繁衍。“光荣与梦想”的1980年代是破局,而“现实与状态”的1990年代悄悄连接着今天的文学生产线。1990年代那些从边缘走向中心的先锋作家,如莫言、余华、苏童、格非等,今天依然是文坛顶流。1990年代王朔的“新京味小说”传统则被石一枫等人承续。因世界妇女大会的召开而兴起的女性文学至今生生不息,每年依然有女性文学的评奖,甚至还有过女评委奖。由《钟山》1994年6月率先发起的城市文学讨论,在当下被《青年文学》作为重要话题继续发扬光大。

1980年代是文学的爆破与转折时期,是对旧的文学格局、文学形态、文学逻辑的革新与拆除。这一时期,文学能引起空前的轰动,社会对文学的关注超过了五四新文化运动时期。五四新文学说到底还是精英的启蒙动员,而新时期文学一开始就带有全民性质。今天的人们怎么也难相信那时候会有那么多的人关注文学,文学期刊会有那么大的发行量,一首诗能让全民激动,一篇小说能让全民讨论。当然,回头来看这些激动与讨论,有些甚至是不可理解的,比如刘心武的短篇小说《爱情的位置》,在尝试讨论爱情的正确性、合理性、正当性。这在今天看来确实有点幼稚,在当时却是非常必要的。因而,1980年代的文学浪潮一浪接一浪,“伤痕文学”“反思文学”“改革文学”“现代派”“寻根文学”等等,每一波都人山人海,每一波都来去匆匆。

当一切归于平淡之后,1990年代文学到来了。1990年代文学面临两大新的问题:一是市场,一是媒体。可以说,1990年代文学是在二者夹缝当中求生存。现在看来,文学生存得还不错,不仅没有被市场和媒体挤垮,反而出现了一些足以传世的作品。1980年代,当文学期刊遮蔽了其他类型期刊时,文学是新闻,也是时尚;是娱乐,也是思想;是故事,也是艺术。这时的文学期刊已处于前媒体时代。进入媒体时代之后,1990年代文学不得不采用媒体时代的手法,对文学期刊进行包装、策划。给期刊和作家贴标签等于给自己打品牌,在媒体上发消息、做推介,接近于做广告宣传。

文学期刊策划出一些“旗帜”来,也是为了招徕作家和读者,这实际上是期刊市场意识的觉醒。《钟山》是全国文学期刊中率先打出“旗帜”的。当时《钟山》打出“旗帜”的目的,首先是让处在文学中心之外的自己引起人们的注意,其次是想对全国文学潮流走向做一些分析和梳理。基于此,《钟山》推出了“新写实小说大联展”。由于适逢1990年代初,文坛处于“寂静”状态,极为活跃的“新写实”策划,触发了后来一连串的文学事件。期刊的这种策划实际缘于期刊自身的危机感。当时由期刊策划的有“新写实”和“新状态”两面“酷旗”,类似的还有“新体验”“新市民”“人文关怀小说”“60年代出生的作家”等“旗帜”。应该说这是一种社会的进步。

这种情况只能出现在1990年代特定的条件下。当时文学的个体化和个性化,与文学的集团化并存,一大批自由撰稿人出现。如果1990年代不出现大量的非体制内年轻作家,没有一批人以自由撰稿人身份进入文坛的话,所有的“旗帜”都可能树不起来。自由撰稿人的出现,为多种口号的提出和“旗帜”的树立,提供了极大的可能性。如“新状态”和“70年代出生的女作家”两面“旗帜”下,就云集了一批自由撰稿人。而且民间策划与官方口号井水不犯河水。由于文学个性化的出现,写作者不必唯官方马首是瞻,但是他们对官方的号召也并不反感。时至今日,1990年代的文学形态还在运转,比如作家的结构形态。我在《90年代文学论纲》中说过,作家三分天下,一是主流作家,一是所谓的纯文学作家,一是自由撰稿人。1980年代的作家群体中没有自由撰稿人,1990年代出现了一大批自由撰稿人,而专业作家制度式微。现在活跃在网络文学创作中的作家几乎全是自由撰稿人,他们与主流作家和谐相处,并没有1980年代那种鄙视链关系,而1980年代那批所谓的纯文学作家,对通俗文学作家是不屑一顾的。

在1990年代,我们能做的好像很少,我们不能改变文学的格局,也不能像1980年代那样,振臂一呼,应者云集。但是我们可以像个体户一样自己摆摊,这些摊子可大可小,有的叫“新写实”,有的叫“新状态”,有的叫“新市民”,有的叫“新体验”。这些摊子,有的没多久就无人想起了,有的却慢慢发酵成为“上市公司”,比如“新写实”最初只是《钟山》的一个栏目,后来慢慢变成了一种文学思潮,至今仍作为一种文学原则影响着当下的小说创作。

1990年代,几个毫无关系的文学期刊可以凑到一起,进行“联网四重奏”,集中推举一批有实力的作家和评论家,为他们的起飞和发展助力赋能,而这些期刊并不完全受命于上级,几乎都是自主自发行为。最有趣的是,1995年,在互联网还没有进入中国时,这些可爱的编辑们似乎已经意识到互联网的巨大力量,表达了中国文学对互联网的兴趣和向往。

1990年代,有一种电影叫“王朔电影”。王朔是个作家,不是导演,今天电影界的作品都是以导演的名字命名的,如陈凯歌作品、张艺谋作品、冯小刚作品。“王朔电影”的命名说明了当时作家巨大的影响力大过了导演和演员。可以说,在1990年代市场和媒体的双重夹击之下,文学交出了最成功的答卷。

1990年代,一部作品一不小心就会成为经典,《活着》《白鹿原》《长恨歌》《废都》《米》《丰乳肥臀》等长篇小说,至今仍然拥有大量的读者和研究者。而我们当时不以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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