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娘

 一天清晨，有位职工和我说，他在药库后窗下捡到一个捕兽 夹，并且夹着半截血淋淋的爪子…… 这是什么动物的断脚呢？我怀着怜惜的好奇心，独自悄悄去 那扇窗口探秘。透过铁网围着的窗棂向屋内窥视，只见室内地上 躺着一只瘦弱的金黄母猫和四只刚出生不久的幼崽，猫崽儿正趴 在猫娘的肚皮上吮奶。见到有人，猫崽儿纷纷钻进药罐的缝隙里 躲藏，过了一会儿，又悄悄探出头来观察来人是否走了。极度疲 惫的猫娘躺在地上，眯着一双细眼，警惕地盯着我这个突如其来 的陌生人。地面上依稀可见斑斑血痕，尤其令我震惊的是，猫娘 的左前爪竟然缺了一截，触目惊心的伤口还在渗血……见此惨状， 我恍然大悟，猫娘受伤的场景似乎浮现眼前。 多年来，我习惯早晚去寓所后的山野散步。我知道，山林 里经常有附近村民趁黄昏时分放置的捕兽夹。村民经常将捕兽夹安放在动物们经常出没的小路上，次日天亮收夹时，常有可 喜的收获。 眼前这只可怜的猫娘，定是昨夜外出觅食，不幸遇上了无情 的捕兽夹而惨遭厄运。看它的眼神，似乎心有余悸，仍置身昨晚 那场生死劫难的阴影里。饥饿的猫娘，定是看到捕兽夹上的肉， 不疑有他，抬起前左爪去探求充满诱惑的肉，它哪里晓得，这一 抬爪却牵动了它的生死。“咔嚓”一声，猫娘一声惨叫，探肉的 左前爪被牢牢地钳住了。它强忍着钻心的疼痛，无数次蹦跳拉扯， 仍不得脱身。渗出的鲜血，一滴一滴染红了它挣扎刨起的黄土。 几个小时过去了，饥饿、痛苦折磨着猫娘，至子夜，它已筋疲力尽， 只是凄惶地瘫躺在地上，绝望地喘息。它心里明白，被钳住的腿 已经断了，仅剩下筋皮牵连着……猫娘虽生有锐利的牙齿，但此 刻，面对捕兽夹却无可奈何。黎明愈来愈近。它清醒地知道，如 果天亮之前不能脱身，放夹的主人清早一到，它的性命就彻底完 了！捕兽夹主人定会将它送到集贸市场，等待它的将是何等残忍 的一幕呀！自己死了倒也罢了，而令它最心痛的是那刚生下不久 的四只猫崽儿啊！它不忍心继续想下去，为了那四只心肝儿，它 一定要设法活着回去！此刻，它倏地站起身来，趔趄了一下，精 神一抖，眼睛忽然一亮，它发现了旁边固定兽夹的“青面獠牙” 的铁钉。它心想，如能拔起钉子，自己就可逃脱了。于是，机智 的猫娘立即伸出右前爪，奋力扒开铁钉周边的黄土，刨啊刨，摇 啊摇，费尽全力，终于拔出了铁钉——它仿佛看到了生的希望！于是，残腿猫娘拖着笨重的“脚镣”，忍着撕心裂肺的疼痛，一 路穿越丛林草莽，拼命往家里奔逃……当回到那熟悉亲切的窗棂 时，天已放亮了。 听到屋内四只猫崽儿微弱的叫声，猫娘的心儿碎了，恨不得 立即钻进屋内。此刻，极度的劳顿和钻心的疼痛都被猫娘置之度 外，它纵身一跃，爬上了它经常出入的熟悉的洞口。可是，这洞 口太小了，平时仅能容它身子勉强进出。它的身子虽进入洞内， 那夹腿的捕兽夹却卡在窗口外，任它怎么使劲弹跳，都无法进入 屋内。 它被悬吊在铁窗内壁上。身下，猫崽儿们声嘶力竭地仰望着 到家的娘，不住嘴地呼唤。出生才十几天，却已断奶一夜的猫崽 儿实在饿得慌，最小的那只躺在地上，虚弱得无法站起来，似乎 饿得快要断气了。经历生死挣扎一夜的猫娘，原先敏锐晶亮的双 瞳，此刻显得呆滞无神，甚至在昏迷的边缘徘徊。不知过了多久， 它突然睁开双眸，用三只健全的腿撑住砖墙，咧着嘴，竭尽全力 猛地一蹬，只闻“嘶”的一声，那只受伤的爪子终于奇迹般脱离 了捕兽夹，随着“嘭”的一声闷响，猫娘重重摔到地上。同时， 那无情的捕兽夹在“当啷”声中亦落到屋后的檐沟里了。 猫娘瘫软在地上，闭着双眼张嘴喘息！饿急了的猫崽儿们见 娘回来了，纷纷扑到娘的怀里，抢着乳头拼命吸吮乳汁，最小的 也蠕动身子吃力地向娘靠近……不谙世事的它们哪里晓得娘已昏 迷了啊！猫娘仿佛一摊柔软的“面团”，任无知的儿女们趴在身上“蹂躏”。不知过了多久，猫崽儿们吃饱了，先后离开娘的怀抱， 蜷缩在娘的身边，守望着温柔的娘。肚皮一起一伏的娘，闭目张 口喘息的娘，机灵的娘，慈爱的娘，它怎么了？现在怎么不舔舐 我们的乳毛了？怎么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呀？猫崽儿的心一片凄 迷。还是老大稍懂事些，它起身绕到娘的眼前，用小嘴舔着娘的 眉额、耳朵和鼻翼，亲吻娘苍白的嘴唇，反复舔舐凝血的创口！ 可娘似无知觉，不理不睬，仍然昏迷不醒。 又不知过了多久，猫娘终于微微张开了沉重无神的眼皮，欣 慰地环视着身边还活着的四只猫崽儿——这是它求生的动力与希 望啊！ 就在猫娘苏醒后，我上街买回小鱼小虾，煮烂后拌上米饭， 送了过来。经过几天的喂养，猫娘日渐鲜活灵动起来，我那忧郁 多日的心也渐渐舒朗开来。 后来，猫崽儿在猫娘的精心哺育下，皆健康灵敏，毛色绵软 发亮。猫娘亦经常带着四只猫崽儿，一瘸一拐地从我家门前经过， 还不时望向屋内，似感恩般咧着小嘴“咪咪”地叫唤着。 像其他动物成年的儿女一样，猫崽儿大了，自然要与娘分离， 独立生活。不久，四只长大的猫崽儿，先后不舍地离开了它们深 爱着的瘸腿猫娘，猫娘又得面临孤独寂寥的日子。可是，瘸腿猫 娘依旧生机勃勃地穿梭在它熟悉的大院内。 猫娘，你真是一位坚强不屈的、聪慧慈祥的、伟大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