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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腻呈现呼伦贝尔风景的深度——评艾平散文集《天生草原》

2025-12-10 12:01: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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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对当前文学版图较为了解的话,他就会知道每一片神奇的土地都在寻找、孕育着它的文学代言人。土地渴望进入文学家的视野,渴望以文学的形式进入芸芸众生的视野。因此商州秦岭会由贾平凹代言,神农架会由陈应松代言,川西藏区会由阿来代言,胶东半岛会由张炜代言……那么扼守祖国北部边陲的神奇广袤、壮丽富饶的呼伦贝尔呢?它的文学代言人就是著名散文家艾平。40余年来,艾平始终专注于以散文描绘呼伦贝尔,散文集《长调》《呼伦贝尔之殇》《风景的深度》《草原生灵笔记》《聆听草原》等早已经蜚声文坛,芳香远播。艾平在《风景的深度》中写道:“绿野和缓无垠,河流婉转飘逸,蒙古包时隐时现,骏马如风掠过,羊群似云朵栖落。牧歌唱晚,少女的剪影楚楚动人,奶茶的芳香中,母亲的老珊瑚耳环熠熠生辉……于是,那些来自别处的审美眼光,开始了生吞活剥地采撷。呼伦贝尔的风景就这样缺失了深度。”艾平的散文要反对的就是观光客式的生吞活剥,她要开掘的是呼伦贝尔风景的深度,因此她在最新散文集《天生草原》(百花洲文艺出版社,2025年8月出版)中继续聚焦于呼伦贝尔草原上的生态书写,融入博物学知识视野,呈现出富有深度的草原生活的大美风景。这些散文篇章诗意浓郁、笔触灵动、立意高古、风格独具,足以构筑出一方辨识度极高的散文园地。

首先值得关注的是艾平自觉的生态书写视角和对草原民族生态智慧的重视。艾平已经形成极为自觉的生态书写视角,她的大部分散文都聚焦于草原上人与大自然之间的关系,她似乎对单纯的人事不怎么感兴趣,即使要书写人事,她也是把人事放在宏阔的大自然背景中来书写。这无疑和她在呼伦贝尔的草原生活经历息息相关。她认为呼伦贝尔草原的美是天人合一的大境界,只有在这种天人合一中才能品味出草原上最有深度的风景。她从草原生活中感悟到万物之间的生态关联。在《风景的深度》一文中,她写道:“传统的游牧,马群总是在前面开路,夏季寻找最鲜嫩的牧草,冬季破雪觅食,羊群牛群尾随其后。马吃草尖,羊吃草叶,牛吃草茎;草籽落在马蹄坑里,得到水土的滋养,第二年长得更加茂盛;马蹄搅动草原,传播花粉和草籽,成为大生态的一环。没有马的草原就失去了正常的生态平衡,失去了永续的生命动力。”其实,如果再考虑到草原腐殖质土层极为薄弱,包括人在内的所有动植物只能寄生于如此脆弱的土地上,因此众生之间需要维持着微妙的生态平衡。在《聆听草原》中,艾平就认为草原游牧文化就是天人合一的生态文化,注定是要反对人定胜天式的狂妄自大的。

草原人在几千年的游牧生活中总结出一整套与草原和谐相处的生态智慧,例如他们崇敬长生天,相信万物有灵,相信众生平等,惜生护生,敬畏水土。艾平在散文中就反复书写草原人的惜生护生情结的感人风姿。例如《锯羊角的额吉》中的额吉精心爱护着一窝与他们比邻而居的百灵鸟;《羊群中的一只雁》中的葛根阿妈把从偷猎人手下捡到的一枚雁蛋孵化成小雁,精心呵护它长大;《在阿敦乌拉的天上》中的牧人孟和沙会把母羊流产的羊羔留给鹰作食物;《你就这样把草原交给了我》中的草原老祖母阻止“我”用套马杆套那头怀孕的母狼,还拿羊腿肉给母狼吃,学狼嗥把母狼的同伴招来,为母狼叼走刚出生的小狼;《风景的深度》中的达喜老哥哥在他家的马被暴风雪冻死后,会用手慢慢焐软它们的眼皮,帮它们合上眼睛,为了防止偷马贼把死去的马偷走,又用拖拉机拖来水,浇在它们的雪墓上,冻成冰坨,让它们能够安息。这些篇章浓墨重彩地描绘出了草原人惜生护生的动人面影,讴歌了草原人与草原生灵间的深挚情感,为日益远离大自然的现代人提供了另一种感人的生态图景。

其次值得关注的是对呼伦贝尔自然万物的博物学式的诗意书写。艾平对呼伦贝尔草原和森林怀有浓得化不开的一腔深情。在她眼中,呼伦贝尔的自然万物均绝美无伦,值得大书特书。收入该散文集中的不少篇章都是对呼伦贝尔的动植物的倾情书写。《驯鹿之语》写森林中的驯鹿,《大鸟盛放如花》写草原上的大鸨,《在呼伦贝尔的雪中》写雪鸮,《羊群中的一只雁》写草原上的大雁,《守候黑嘴松鸡的爱情》写黑嘴松鸡,而《会飞的樟子松》写樟子松,《撒欢牧场的白头翁》写白头翁花,《芦苇之舞》写芦苇,《原生草》写碱草,等等,不一而足。艾平能够彻底颠覆人类中心主义立场,无条件地承认其他自然生命的内在价值,以诗意的笔触描绘出自然众生的美丽面影。在《我在大森林里找你》中,当艾平描绘森林中的白桦树、落叶松、越橘、紫貂、猞猁、雪兔、红蚂蚁时,她似乎深切地感受到了大自然的神性,意识到了人类的渺小,意识到了大自然的存在就是不可颠覆的真理。她写道:“你无时不在,你的呼吸,你的体温,你含不尽之意的言辞都在普天万物的生命里。你有时候润物无声,有时候汹涌澎湃,你的力量是太阳与季节、大地与流水的总和,没有你的抚慰,世界便是一颗在茫茫冰雪苔原之下永不发芽的种子。”这种对大自然的信仰是她博物学书写的精神指引。

在她关于呼伦贝尔自然万物的博物学式书写中,艾平能够充分地调动知识积累,加上丰富翔实的田野调查经验,把充沛的情感注入到对自然万物的精准描绘中,因此她的散文兼具博物学的严谨和文学的诗意。例如《驯鹿之语》就是一篇视野开阔、洋溢着博物学氛围的散文佳作。该文讲述了驯鹿的发源,它的身体构造、生存习性及其与环境之间的生态关系,更讲述了人类对驯鹿的猎杀、驯养与共生共荣的演化历史,最后又回归到大兴安岭鄂温克人与驯鹿之间的温情故事。该文能够超越科普文章的枯燥无趣,把博物学、动物学的知识转变成极具诗意的文学意象、艺术想象。该文对驯鹿吃苔藓、眼睛鼻子的独特结构等的描绘堪称经典。《原生草》一文这样描绘草原上的碱草:“草原的腐殖质层很浅,一般只有20厘米左右,我们用手拨开腐殖质层上的泥土,就会看到碱草那些纤细而坚韧的根脉,它们就像生命机体里的一条条血管,蕴含着丰沛的汁液,柔韧,绵长,悄然生息着。如果说碱草的茎叶更多地依赖光合作用,那么腐殖质层就是这些根脉的襁褓。”这是何等具有知识密度和诗意浓度的散文文字啊!

再次值得关注的是艾平对蒙古族、鄂温克族等少数民族的浓郁深情及对其生活困境的真实书写。在艾平笔下,这些民族同胞生活在草原森林中,与大自然融为一体,绝假纯真,重情重义,是这个时代最为宝贵的真人。《阿哈的金牌》中的呼和勒阿哈就是这样的人,他无私地关心天津知青“我”,帮助“我”融入草原生活。当“我”离开草原到大庆油田去工作时,呼和勒居然把他在第一届中华人民共和国全国运动会上获得的冠军金牌送给了“我”。这样的真挚情感真可以感天动地。当然,艾平书写这些草原上人的生活时绝不会回避他们生活的困境,她深知草原人经历过大自然的雕刻,骨子里都藏着亘古的忧伤。因此她在《雪无止境》中写到草原上暴风雪对牧人的残酷考验乃至摧残,小阿爸仅因为在暴风雪天里给知青打手电,结果手臂就落下残疾;至于青年牧民布其德的遭遇更是令人同情。《额布格的秋天》中的额布格随着族人从贝加尔湖迁徙到呼伦贝尔锡尼河草原,结果中途他的亲生父母失踪,他后来被琪琪格母亲养大。这既彰显了草原人的生存之艰难,也体现草原人民的博大慈爱。而《时光走上了草原的神情》写到草原干旱时大地呼吸枯竭,土地板结,万物都处于奄奄一息的惨状。随着现代化的发展,草原也出现了像南方乡村一样的空心化倾向,例如《锯羊角的额吉》中额吉和阿爸家的5个小孩全都飞出了蒙古包,到国内城市或国外去生活了。因此艾平在《萨丽娃姐姐的春天》中写萨丽娃姐姐从城市重返草原成为聪明智慧的新牧人时,她心中该是何等欣喜。

整体看来,艾平散文选材基本上都聚焦于呼伦贝尔草原和森林,聚焦于这片土地上赤诚生活、坚韧无比的蒙古族、鄂温克族乃至汉族人。她的散文往往喜欢随物赋形,不单单采用第三人称,有时也采用第二人称、第一人称。她的散文也有意融入注重细节、叙事人称多变的小说笔法。她的语言质朴精准,情感浓烈,诗意飞扬。她的不少散文构思也极为精巧,例如《会飞的樟子松》。该文从一颗会飞的樟子松种子开始,写到大兴安岭红花尔基樟子松自然保护区和东西伯利亚的樟子松密林,详细地描绘樟子松的生存习性和生态环境,然后又荡开笔触,溯源式地写到苏格兰松、沉落在波罗的海化为琥珀的樟子松松脂、芬兰西贝柳斯音乐公园的樟子松,最后又再次把眼光带回红花尔基樟子松自然保护区,写樟子松经过火灾后的顽强坚韧、结构精巧、笔触宏阔。在《大鸟盛放如花》一文中,艾平写道:“只有拥抱着大自然的人才能道出生态的真谛。”可以说,艾平就是这样拥抱着大自然的,呼伦贝尔把她作为文学代言人无疑是一种值得庆幸的双向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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