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 颐 ： 两头牛的故事
阿黄是一头牤牛，身强力壮，一身的黄毛闪闪发光，它是黄牛群的头牛；阿黑也是一头牤牛，它身材魁梧，身上的黑毛溜光滑润，是黑牛群的头领。
两群牛都是山坡村农户喂养的，是为了耕田和拉车用的。
山坡村，背靠大山，山上层林叠翠、泉水叮咚、风景宜人。村前是一片开阔的山坡地，地里长满了青草。每天早上放牛娃把牛赶到这里来吃草。
天长日久，两群牛免不了发生争斗。挑事的总是那些小牛犊，它们吃草的时候不老实，常常跑到对方的牛群里去，和那里的小牛犊打闹。若是一方的牛犊吃了亏，母牛绝不肯善罢甘休。事情闹起来，最后摆平的自然是两群牛的头牛：阿黄和阿黑。摆平的方式很简单，那就是——斗一场。
每到这个时候，两群牛就会分别站到两旁，腾出中间的一片场地作为战场。阿黄和阿黑面对面站在两边，先是双方目视不动——较劲！紧接着两头牛低下头往前冲，四只牛角纠缠在一起使劲地往前顶！
于是两群牛就“嗷、嗷”地叫着助威！放牛娃们也为自己喜欢的牛加油！有时候，下地回来的村民也加入人群中跟着呐喊。宁静的山村顿时热闹起来。
阿黄和阿黑你来我往使出浑身解数，直到筋疲力尽才肯罢休。它们两个牛逢对手、势均力敌、互有胜负。
后来，这里建起了生态度假村。村长姓钱名川，他去过广州、到过深圳，是这里的能人。人们背后称他“钱串”。他从这里面看到了商机，叫人把阿黄和阿黑买下来，好草好料把它们喂养起来。又在山坡上建起了斗牛场。每到周日便举行斗牛大赛。
举办斗牛比赛使得来山坡村旅游、度假的客人增加了许多，村民们逐渐富了起来。阿钱更是赚得腰缠万贯，成了村里的首富。
一天阿黄问阿黑：“嗨！黑子，咱们斗来斗去为啥呀？”
“是啊！以前我们争斗是为了保护牛群；争夺情牛；延续种族。那是牛之常情。如今看我们争斗的是那些穿红着绿的男男女女，他们和我们有啥子关系哟！”阿黑感叹地说。
“就是啊！咱俩使出浑身牛劲，斗得头破血流，多傻呀！”
“阿黄！咱们别斗了。”
“不行啊！你要不斗，他们轻了不给我们草吃，重了会把我们宰了！然后扒皮、吃肉，就连骨头也要熬汤喝！”说着阿黄眼里流出了泪。
“你说该咋办？”
“我看斗还是要斗，但不要真斗，听人们说叫表演。表演者叫演员。咱俩就是演员，咱们演给他们看。”
“啥叫表演？”
“我也说不清楚，只知道表演是假装的。”
“噢，明白了！表演就是让看的人觉得像是真的，其实都是预先安排好的。”
“这样多好！既不受伤，还有草料吃！”
渐渐地，来山坡村看斗牛的人少了。人们抱怨说：“这个斗牛全是花架子，蒙骗观众！斗了半天，牛既没有受伤也没有流血，缺少血腥味，不刺激！”
村长阿钱见收入少了，眼珠子一转想出了新招。他对手下人说：“听说有个叫西什么牙的国家有斗牛表演，是人和牛斗。我们也仿效他们办场人和牛斗的表演，要带点血腥味！”
手下人问：“伤了人怎么办？死了牛咋处理？”
村长不屑一顾地说：“人入保险，多给出场费；牛死了再买。只要赚钱就行！”
手下人很快就行动了起来，广告、传单铺天盖地；要举行人和牛斗的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城里人、乡下人都想先睹为快！
第一场和人斗的是阿黄，它从来没有和人斗过，见了身披铠甲手执长剑的斗牛士十分害怕！面对斗牛士的进攻一味地躲闪、退让。斗牛士却毫不留情，处处紧逼，瞅准时机一剑就刺到了它的脑后。接着又从助手手里接过一把长剑扎到了阿黄的脖子上。斗牛士手里的长剑是特制的，比一般的剑长得多，而且剑端带着倒刺，扎上以后掉不下来。一会儿功夫阿黄的身上就被扎了四、五剑，鲜血从阿黄身上喷了出来。这下可把阿黄激怒了！原先它还抱着幻想，觉得会像和阿黑争斗一样是假装的，没曾想人们来真的！出于本能，阿黄拼命地反抗，开始用它那犀利的犄角往斗牛士身上扎。无奈为时已晚，终因流血过多支撑不住，喘着粗气动弹不得。它憋足了仅剩的一口气“哞——”的一声长叫，然后轰然倒地！
斗牛士以胜利者的姿态雄赳赳、气昂昂地绕场转圈，举起双手向观众示意、煽情！观众席上顿时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由于出现了流血、搏斗、死亡的场面，让观众大饱眼福。人们直呼过瘾！刺激！阿钱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阿黄出场的时候阿黑被关在牛棚里，它从人们的呐喊声中感觉出斗牛场里发生的一切。特别是听到阿黄的那声惨叫，它知道阿黄死了！阿黄的叫声除了悲愤外还有对阿黑的忠告。
下一场斗牛，村长更是踌躇满志、志在必得。他让手下人在媒体上做足了广告。广告上最吸引人的一句话是：“天下第一勇士PK天下第一猛牛：谁是强者！”
一场人和牛的决斗在吊足了人们的胃口之后，终于在一个星期日的下午开始了。斗牛场周围插满旌旗；场子里锣鼓喧天；喇叭里传出《胜利进行曲》。斗牛场的观众席上人山人海，热闹极了！
阿钱腆着啤酒肚笑眯眯地走上主席台，站在麦克风前讲话：“女士们、先生们大家好！……”紧接着是一番对观众的恭维话，最后宣布，“斗牛开始！”
打扮得像古装戏里的将军似的斗牛士在一阵“锵、锵、锵”的锣鼓声中出了场，紧随其后的是四个助手。在斗牛士及其助手的一番做作的铺垫之后，阿黑也慢慢腾腾地走进了场地，它露出一副十分恐惧无助的样子躲在一边。斗牛士瞥了阿黑一眼，然后走向场地中央，把剑交到左手，腾出右手放在嘴边，接着把手伸向观众——来了一个飞吻！就在这个时候，阿黑突然像疯了似的冲了上去，两只角插向斗牛士的裆部，一下子就把他挑了起来，又狠狠地把他摔到地上。紧接着又一次把他挑起来再摔下去。一下、两下、三下……
几个助手被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不知所措；斗牛士仰面朝天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长剑扔在一边。
刹那间，助手回过神来，他们一拥而上，用手里的盾牌把斗牛士围了起来。紧接着救护车开进场内，几个人把斗牛士抬上了车。伴随着“滴～嘟～滴～嘟”的警笛声，汽车向医院驶去。
一时间场子里鸦雀无声。还是阿钱老谋深算，他扯着嗓子喊道：“快！上第二套方案！”
工作人员如梦初醒，十分钟后，进入斗牛场的大门重新打开。在一阵急促的冲锋号声中第二位斗牛士出场了。他全身披挂骑在一匹披着铠甲的白马上，手里握着一支明晃晃的长矛，助手也多了两个。经过几番较量，斗牛士手里的长矛终于扎到了阿黑的脖子上。紧接着助手又递过一支长矛，一支、两支、三支……整整五支长矛插在了阿黑的脖子和肩膀上。由于矛尖上也有倒刺，挂在牛身上显得场面愈加悲壮！阿黑浑身是血，渐渐地体力不支，动弹不得。它岔开四肢半蹲在地上，像一尊石雕像；眼睛死死地盯着斗牛士，仿佛还在战斗！
在短暂的沉寂之后，斗牛场上响起了雷鸣般的欢呼声！观众有的喊万岁；有的喊OK；也有的喊乌拉！鲜花、吉祥物、矿泉水瓶子铺天盖地扔向斗牛场……
忽然人群里传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人们纷纷向发出哭声的地方望去：那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她依偎在父亲的怀里浑身抽搐，边哭边喊：“为什么要杀死阿黑啊？太残忍了！永远也不要这样的争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