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知道自己当初是一个多么可爱的小孩了,当我一瘸一拐地从畏岭返回时,想象当初四岁的自己趴在母亲背上不肯下来,让她一直背着我艰难地翻过畏岭到江西外婆家过春节的情景,想想年迈时的母亲,心头不禁涌上阵阵内疚。
1974年秋,大姐月竹患癌症医治无效,一段时间,母亲总是在半夜里忽然大声呵斥:“你这个害人宝!又来干什么”然后就唉声叹气,令人十分惊恐,我知道她又梦见姐了。大姐十分聪明懂事,村里没人不说可惜的。父亲任生产队长,整天忙于队里的出工,很少给母亲安慰,外婆怜悯母亲失女之痛,让舅舅写信过来叫母亲到江西她身边过年,并带上小外甥(二哥)。十月,小姨同母亲背上我过畏岭经衢县,坐火车到江西南丰一路奔波,一到外婆家,她老人家看到扎两个马尾巴瘦小的我时,对母亲说:“我本来想看看小外甥的,你却带了个囡来!”外婆重男轻女思想十分严重。
村里的老乡都很热情,他们是新安江水库建成后从离遂安县城很近的桃园郑家迁移过去的。那时,老家生活困难,我们一家十口人一到冬天就总是吃很多玉米萝卜糊,江西粮食却很多。老乡们争着把我抱走,然后叫母亲和小姨她们过去吃客饭,其实我们并未带什么礼物,而我这个小孩,据母亲说口贵得很,舅舅为了让我喊他一声“舅”,想了不知多少办法,其他人更不用说了。他们并不因此而见怪,总是高兴地逗我玩,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一个冬天下来,年幼的我被养得胖胖的。现在人家说起江西,说那地方穷,人蛮,而我总有着特殊的亲情,畏岭和江西深深地在我幼小的心灵里植根。
这次爬畏岭是单位组织的国庆节“爱我家乡”集体活动,有考察和比赛两层意思。岭畏岭古道修于明、清两朝,一直是浙江省淳安县(原遂安县)人民与衢州交往的交通要道,西起淳安县安阳乡畏岭村,东至衢州市上方镇下西坑村西北。整条古道用石块铺砌,长约15公里(其中淳安境内8.5公里、衢州境内6.5公里),路面宽1.5米以上,冈顶海拔1150米,是一条沿千里冈山脉地形东西走向的古道,其高度在安阳境内仅次于三井尖。
翻过畏岭就出县,畏岭古道是以往衢州与淳安物资交流的必经之地。传说当年朱元璋过境,一只金鸡对他有救命之恩。于是在登基之后,到岭上建了一座金鸡凉亭,除此之外,关于畏岭还有些别的神话传话。在安阳,如果说三井尖以险令人不敢前往,畏岭则以其神秘和亲切吸引我们去走近。
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当时就读的桐川小学,组织我们秋游爬畏岭,人小腿短,仅到了上岭的三分之一就再也走不动了,只得和同伴们返回,十分的不甘心。
也许是老天爷在考验我们,那天,刚到山脚竟淅淅沥沥下起雨来。同事一诚竟顾自回去了,我们三个女同志选择走在后头,我和段医师共用一把雨伞,她真的是困难,因为胖,加上年纪偏大,走几步,喘下气,脸色煞白。窄窄的山道,似乎没有尽头,令人绝望。文丽人高腿长走得快,但她总会在前面不远处停下来等我们。
好不容易到了半山腰,这里有一棵枝繁叶茂的伞状樟树,估计树龄二十年左右,奇怪的是,从这往上看杂树生花再没一株松、柏,往下是竹子、杉树、柏树都有。懂林业的小张说这是海拔高,土壤气候不同的缘故。从这往上生长灌木,往下适长乔木,这儿是一个分界点。
一转弯,猛然发现前面山道边有一孔不起眼的窑洞,洞口上方几株野菊花旺盛地开着金黄色的小花朵,真美。这时,一直遥遥领先的外畈村党支部书记王贤宝和乡干部小方从旁边斜道走过来,原来他们迷了路,从这条斜道往红山岙走过去了,现在才回来,这样一来可进不了前五名了,可惜!
“这就是金鸡凉亭!”不知谁说了声,多少次遐想传说中的金鸡凉亭原来就是这样的,窑口砌的是青石,走到里面,有半分田那么宽敞,地面是结实的泥土,呈圆形,地上整齐地摆放着简陋但表面平滑的石凳、石桌。内壁嵌有三块石碑,上方右边的石碑上字迹还依稀可辩。窑顶是一色的青砖砌成,成拱形围得十分严密,正中那块石碑往里凹,平台上放着几束干枯不久的野花。站在金鸡凉亭口,我们拍了好几张照片,朱元璋是平民皇帝,深受百姓爱戴,这个凉亭让人倍感亲切。
小憩之后,太阳出来,雨止了,好高兴,这一路往上不用打雨伞,已经是农历九月,深秋时节,放眼四望,漫山红遍,山下的六都源、五都源两条溪流,似两条玉带在安阳这方翠绿的沃土间飘动,一幢幢新房,一条条新浇的水泥路如珍珠散落,似银龙游走……
边走还边捡起成熟后散落在路中间的毛栗子,吃了好几颗。下山时,路十分陡,也长,陡坡边有一株连理松十分的挺拔茂盛,可惜,没法拍照,只能记在大脑里。一到山脚,老乡的两辆面包车就等在那,同伴中有人递给我一枝路边鸡爪树上折下来的鸡爪枝,甜甜涩涩很新鲜的味道。中午在衢县上坊镇的战友饭店就餐,吃了点辣椒,加上太累,肚子疼了起来,在饭店各就各位休整到两点钟,走过夫子庙,火车站,脚疼得不听使唤,拐得很厉害。
晚上,餐桌上衢县的特色菜兔头、鸭头,都是用辣椒煮过的,热烘烘,金灿灿十分诱人,同伴们吃得津津有味,而我再也不敢去碰一下。再次上山的时候,经过一晚上良好的休整,状态不错,天气晴朗,只是近山一来感到有点冷,于是加快速度,小跑上山,竟跟上了第一梯队的,富高他们见我跟上的时候,路已经开始陡起来,有点难走,帮我捡了一根木棍当拐杖,这下好,多一个支点爬起来轻松多了!同伴们让我走在最前面,不允许落后,好几次累得不想再往前走,但他们总是热情地鼓励我,真是毅力和耐力的考验。
人生大概也是如此吧,生存中为己为人总难免会有先择,所谓“橘生淮面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不同的选择,不同的结果。没有人会像母亲那样把不肯自己走路的我们背在身上,不忍心放下,而长大了的我们也在生存的磨炼中失去了当初那份撒娇的心,一切的道路都宁愿自己去走出来。
在岭顶小憩的时候,碰到挑着两袋毛栗子到上坊赶集的大伯、大妈,他们挑着那么重的东西,也累得气喘吁吁。我们聊了会儿,当听说要把畏岭和红山岙的道路开通时,他们高兴地说:“这真是为老百姓办好事了!”
后面梯队的同事跟上我们的时候,开玩笑说:“有神仙背了,这么快!”不由开心地笑了,真的十分自豪。
巍巍畏岭,我用自己的双脚走过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