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节到了,大街小巷都飘荡着诱人的粽子香。这时候我首先想到的,不是吃粽子,也不是赛龙舟,而是小时候采粽叶的情景。
粽叶学名箬竹叶,乡下也叫蕙叶。城镇和平原地区难觅踪影,老家是山区,却分布甚广。端午节前几天,母亲便吩咐我们上山采粽叶。刚开始我是跟着姐姐一起采,上小学后我便一个人单独采。
箬竹喜欢一片片,一群群地生长。找到一两处有箬竹的地方,就可以采满一篮子。箬竹长得不高,一般都在一米左右。但叶片却长得又密又多,长差不多一尺,宽接近成年人的手掌。抓住连结竹枝的叶柄,往下一压或者往外一扯,一整片叶子便完好无损地采摘了下来。
母亲吩咐我们要多采竹枝下部的老叶子,说老叶结实,包粽子时不易破损。但我却喜欢采竹子上部的新叶。新叶往往比老叶更宽更长,而且色泽嫩绿,不像老叶那般深沉。回去以后母亲也不批评我,还说“百货中百客,说不定也有人会喜欢买这种新叶。”
吃过晚饭,点上煤油灯,母亲便带着我们整理粽叶。把叶柄放在一头,一片一片地叠起来。30片粽叶一把,用撕细了的棕梠树叶捆扎好。我们负责整理粽叶,捆扎粽叶的任务,便由母亲一个人承担。她说,“你们要么是捆不紧,要么就把粽叶捆得变了型。”母亲捆的粽叶,每一把都平整漂亮,就像一沓沓10元钞票。一般满满一篮子杂乱的粽叶,能捆出30把整理好的粽叶。
第二天只要是学校放假,母亲就要我们提到街上去卖。他吩咐每一把要卖5分钱。进入农贸市场,街两边早已挤满买了卖粽叶的人。我们的粽叶不仅漂亮,而且每一把都不少于30片,有些还可能会多出一两片,一般都能比较早地卖完。有时卖粽叶的人特别多,快要散场了,还剩下一些,我们便按母亲讲过的,四分、三分地降价卖。
回到家里,吃完母亲留的饭,我们又迅速提着篮子上山采粽叶了。看到篮子里的粽叶越来越多,而且还亲自见证了粽叶变钱的过程,采粽叶便成了我们小时候的一件开心事。这样的日子,能够持续六、七天。其实,采粽叶还真是一件极为艰苦的事。粽叶边缘有极难发现的细小利齿,手顺着叶柄往叶尖方向移动便无妨碍,走反了就会被割出一道道血口子。端午前后天气都变得炎热了,爬山、采摘,免不了不停地出汗。伤口被汗水打湿,顿时疼痒难当。抓不得,揉不得,只能咬牙跺脚地忍下来。
最恐怖的是毒蛇。端午节前后,蛇都活跃起来。尤其是下雨前,天气闷热的时候,洞里的蛇都会出来活动。我亲眼见过邻村的一位小学高年级同学,在采粽叶时被毒蛇咬伤,回到家里便去世了。据当地的蛇医说,是被我们南方最毒的蛇——五步蛇咬死的。想起那位同学摆放在房前草坪上的情景,我们都会不寒而栗。尽管如此,在几乎没有赚钱机会的年代,我们仍然从来没有放弃采粽叶换钱。只是在采粽叶时,我们都会相互提醒,小心有蛇。
采粽叶不仅让我们换到了钱,也让我们吃到了心心念念的粽子。因为糯谷的产量低,在粮食不够吃的年代,生产队是严格控制种糯谷的。我记得队里开会讨论决定,在不大好种的田如冷浸田、高岸田里,选一两丘种上糯谷。一家一户一年能分上二三十斤,目的就是给大家过节时包粽子,打糍粑。母亲包的粽子,除了糯米,掺一些黑豆、红豆、板栗,便算是那年代稀罕的美味了。今天已极为普遍的肉粽、盐蛋黄粽,那时听都没有听说过,更不用说见过了。
粽叶还真是神奇。用它包的粽子不但有一股淡淡的竹叶香,而且在大热天里,放一段时间也不会变质。据说《本草纲目》里就有对箬竹叶的记载,说它不仅能够治病,还能保鲜防腐。怪不得我们南方一直用箬竹叶包粽子,尽管我们也有芭蕉叶、荷叶、芦苇叶,除了极小数地方要包特大个的枕头粽,一般很少有人用这些叶子。我因为从小就采摘箬竹叶,对箬竹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也一直关注着它。据新闻报导,近年来,不小地方开始人工规模种植箬竹叶,箬竹叶已成为了农民的致富帮手,心里便不免为箬竹感到骄傲和自豪。
作者,周千山,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生态作家协会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