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蓬娥眉豆

这些天，打开门，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门前塘埂上那一蓬娥眉豆。顶上，一簇簇白色和红色的花朵，坚定地向天而立；层层叠叠挨着挤着的叶片，构成了一座密实的绿色堡垒；挂在绿叶外边的成串白色豆荚，似乎是无数的小手在向注视着它的人招手示意。在大片成熟了的晚稻金黄色的衬托下，格外地醒目耀眼。

走到面前，不用采摘，你就会嗅到淡淡的娥眉豆特有的清香。细看豆荚，颜色白中泛青，边缘上的红色由浓变淡往中间浸润。尤其是那长而弯曲的形状，应该就是其得名的重要原因了。只是豆荚的宽度有些宽，如果美女的眉毛如此，那便该称之为猛女了。但当你不专注于豆荚，而是从整体上观察植株的时候，你就会觉得起名的人其实是很有文化的。豆荚只是意象，美才是实质。

娥眉豆学名扁豆，不同的地方还有不同的称谓。如峨眉豆、蛾眉豆、眉豆等，都会借用女子的眉毛，给人以美的联想。其实比美的外形更重要的，还是娥眉豆顽强的生命力。

我已经两年没有栽种了，这蓬娥眉豆是继去年以后，又一次自己生长起来的。两年前看到秋冬之交蔬菜品种相对较少，尤其是豆类在南方更少，于是我便到种子公司买了两元钱的豆种。先把塘埂上一块狭长的荒土翻转过来，选净杂草，任其在夏日下暴晒通透几天。四个凼一行排开，放上鸡粪和火土灰做底肥，再盖上细土。每个凼撒三粒豆种，覆一层薄土，浇一次透水。只几天时间，粗壮结实的豆苗便从土里钻了出来。苗长到七八寸高的时候，我在每个凼边牢固地竖立了一根两三米高的干透了的楠竹尾巴。幼苗虽然娇嫩，但攀附能力极强，很快就长了上去。此后，不管刮多大的风下多大的雨，它都牢牢地缠绕在竹尾上。就像传统的中国女性，守护爱情，守护家庭一样，再多的艰难险阻也绝不轻易放手。

不管土地贫瘠还是肥沃，也不管阳光充足还是稀薄，只要不是极端干旱的年成，娥眉豆都能很好地生长。而且，还极少遭受病虫害，也不需要使用农药化肥。所以，乡下有人把它称为“懒人蔬菜”，懂菜的人又把它称为真正的有机蔬菜。很快藤蔓就爬到了竹尾的顶端，而且把四个竹尾连成了一片。天气渐渐转凉的时候，红色和白色的花朵也盖满了豆篷。中秋前后，藤下已挂满了一串串的豆荚，就像丰年里葡萄架下一串挨着一串的葡萄。产量高得根本吃不赢，于是我便动员亲戚和邻居到我家豆架下摘娥眉豆。

《本草纲目》记载，娥眉豆有健脾和中的功效，是药食同源的食物。但乡下有人认为，吃它容易诱发旧病，产妇月子里也不能吃，因此称之为“猪婆肉”。而且还说这种豆特别能刮油，油水不够时吃了容易产生心慌的感觉。所以好多年来，农村种植这种蔬菜的人并不多。但我的老岳父却情有独钟，尤其是喜欢用它炒仔鸭，仿佛是绝配。中秋时节，正是湖鸭成熟的时候，只要买到了仔鸭，那怕是寻遍市场，老人也一定要买一把娥眉豆。我没有他那么执着，炒五花肉，煮草鱼，或者是用猪油蒜子清炒，觉得都是很好吃的。做成泡菜，下饭又爽口。它的最大特点就是耐煮耐炒，即使是火候过了一点，仍然是爽爽脆脆的而且香气浓郁。只不过炒也好炖也罢，一定要煮熟，据说生的娥眉豆确实是有毒的。不管人们喜欢也好，厌恶也罢，娥眉豆一旦生长出来，就会不管不顾地完成开花结果的使命。颇有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的气势。

看到娥眉豆产量那么高，丰收的时候又吃不赢，白白浪费了有些心疼，去年我便没有再种了。但没有想到的是，夏天它又在原来的地方长了出来，而且还是密密麻麻的一小片。看到生机勃勃的嫩苗，我实在不好意思辜负。于是我在每一个竹尾旁边留下两株小苗，多余的便小心地拔出来，用芭蕉叶包好送给亲戚和邻居栽种。我知道，那都是上一年成熟的种子，掉到土里发出的新芽。今年它还是如此这般的长了出来，而且又结出了累累硕果。

无论自然环境如何变化，只要有土壤，种子就能发芽开花结果。甚至还能一代接一代地自动繁衍。我们这些在田土里刨食的人，不也像娥眉豆一样吗？过去生产生活条件艰苦的时候，我们依靠勤劳和智慧，善于抓住一切机会，坚定地走了过来。现在条件好了，文化水平高了，我们一边向大地索取食物，一边用勤劳和汗水改善和美化我们的生存环境，实现可持续发展。我们就是一颗颗撒在大地上的娥眉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