娟姐

一个偶然的机会，遇见云君，闲聊几句，看她穿的那件上衣，面料虽然不是很高档，穿在她身却很得体，整个人精神面貌就不一样。就随口问一句:"你这衣服在哪儿买的？"答曰:在裁缝店里量身定做的。"我们这居然还有裁缝店吗？"我问。她说:"怎么没有？我的衣物一直都是在那做的。"

于是她告诉我裁缝店的位置。

天哪，离我那么近！原来就在我经常买菜的这条巷，而我对它却一无所知！想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因为我已经二十年没做过衣裤了。刚来县城那两年，裁缝店蛮多的，也曾去做过几套衣裙，但总是不如意，不是布料和款式不搭调就是色彩与自个年龄不相衬，或者明明质地和色彩都是自己喜欢的布料，做出来的就不是自己想要的样子。远不如店面里卖的衣服款式好看，而且买衣服时可以试穿，直到你选中满意的为止，卖衣服的人比那些做衣服的裁缝态度好多了，渐渐地就不到裁缝店做衣服了。

随着经济的发展，各式各样的时装在大街小巷的门面上闪亮登场，令人眼花缭乱，买衣服就更加方便了。但后来问题来了，市面上衣物是很多，却是良莠不齐，难辨真伪。有些看着好看，穿在身上似换了一个人似的，光鲜亮丽，买回来后，洗几次就变形了，不想再穿;那些看起来质地好的，又喊出天价，咱普通人买不起。于是就有了出门总缺少一件衣服的心理，其实衣物堆得到处都是，却找不到穿在身上自信满满的那一件。聊以自慰的是，不再像学生时代那样每个季节只有两件衣服对换而裤子是不分季节的了。

自从马云发明了淘宝后，买衣服就又更方便了，不用出门就可以逛全国各地的商店，各种款式、花色应有尽有，而且还便宜，同样的一款，网购比实体店一般至少能降三分之一的价，太值了！于是又拼命地买又不停地喊剁手而不曾剁，之后又来了双十一、双十二，真是买得不亦乐乎！家里的物品，若要数数量，除了米，衣物是最多的了！

久而久之又发现新的问题，那些价钱便宜的，大多是赝品，质量较差，而且因为不是量身定做的，又不能试穿，买回来不是大就是小，若买大了，还可以拿去改，现在做衣服的人少，改衣服，补衣服的还蛮多的，我们这一爿就有好几家。若买小了就难改啰，所以我网购衣物时码子都要比平时大一码，宁可穿得宽松一点，实在大得离谱，就拿去改。改衣服可贵了，小改都要十元以上，这样本来买便宜的，算在起来也就贵了。就算如此，改后穿起来也还是不得体的时候多，于是又怀念量体裁衣的日子了。

这天我来到河马裁缝店一看，说是店就有点名不符实了，宽最多一米，深大约几米，说是一条通道还差不多。打开的门扇上挂着几件做好的各式衣裙，进门右边墙上挂满了布料，左边是缝纫机等缝纫工具，只见一位与我年纪相仿的女子正坐在缝纫机前忙碌着，必定是裁缝师傅了，早知道是同乡人，就直接用家乡话打招呼，说明了来意。她人很热情，忙着带我去看布料，最后我选中了一款耦色的布料，量身做一条长裙，她一边量，我一边问这问那，知道她姓刘，原来是本家，只比我大两三个月，我就叫她娟姐。

几天后，娟姐通知我去试衣服，我满怀希望地来到裁缝店，衣服穿上身，觉得非常合身，跟各种渠道买来的成品大不一样，虽然有点小贵，但货真假实，感觉很满意。而娟姐见我穿上裙子后，左看看又看看，前看看后看看，先夸赞我身材好，穿得好看，显得优雅大方，像变了一个人。我暗想:你明是夸我，实际上是夸自己手艺好吧？想着又听她说，这个袖子要改一点，那个下摆要怎么样的，我看不出有什么问题，就说，不用改了，挺麻烦的。谁知她一脸正经地说:"如果不改，你穿出去会坏了我的名声！"听她这样说，我心里微微一震:这个裁缝师可不简单哪！一般做衣服，大都是顾客不满意，提出改这改那的，她倒好，顾客不想改，她非要人改，理由很简单:怕坏了自己的名声。这是一种何等负责任的态度啊，对自己负责，就是对顾客负责，就凭这，我对她肃然起敬！一个对人、对己有高度责任感的人值得我尊敬和信任。此后我经常到娟姐的河马裁缝店做衣服，渐渐地就混熟了，成了天话不谈的好朋友。

娟姐告诉我她当年读书成绩很好，因为家里困难读完初中被迫退学了，后来靠自学做了裁缝，养家糊口，一做就是几十年。她先生是上班族，收入不高，买房、送儿女读书大都靠她这门手艺。如今女儿大学毕业出来工作了，儿子正就读于中国公安大学。我对娟姐更加敬重了，她不仅有一门好手艺，而且育儿持家都很成功啊！虽然她说自已读书少，但我从她言谈举止的总觉得她是个很有文化的人，比如我赞扬她手艺好，只要有样式给她，她就能做出你喜欢的款式，她会谦虚地说，她做服装就像我教书一样，熟能生巧罢了。

最让我想不到的是，我平时写诗作文自娱自乐，偶尔在朋友圈分享，刚认识不久的娟姐总是很捧场，我那些枯燥乏味的文字她总会不厌其烦地去读，读过后她不是那种礼节性地点个赞，多多少少总会给我写点评论，有时三两个字，有时三几句，有时还一小段，给我极大的鼓励。娟姐的文彩很好，我觉得她很有诗人的潜质。比如，她读了我的《杨丽萍与郑多燕》，就评论道：“真是勤人时间当黄金，懒人时间当灰尘。在你精彩的生活里，时间分秒都是宝，工作、爱好、学习、健身、理家通不误。难怪仍能培养出那么迷人的风采。”像这样的评论，既表达出她对我拙作的理解，又兼有对我的鼓励，更让我从她优美的文字里看到她是一个很有品位很有文化的人。其实，娟姐平时读微信文章时，读到好的她也会写留言，点在看分享。

一般的商人，总会想尽千方百计让你和她产生交易，你若进其店面，想空手出来不容易，更有那些想尽千方百计让你进店或用各种优惠诱惑你消费的。娟姐虽不是商人，但也要靠为顾客服务来赚钱的，而她似乎不需要招揽顾客。她的"河马裁缝店"招牌已很老旧，她的店面其实就只是自家楼房的一条通道，因其一楼的门面租了出去，只留一条通道上楼，可她每天都有做不完的活。我去做衣服的时候，有时看到喜欢的布料，想做衣裙，她会耐心地对我解释，这个颜色又不适合我，那个质地穿不出我的气质等等。我不由得想，这人是怎么的，有生意都不会做？我看中的料子，你给我量体裁衣不就好了？其实我知道这就是娟姐的原则，她最先考虑的是顾客的满意度，而不是自己能否赚钱。难怪她不用张扬，不用招揽，总是顾客盈门，只怕忙不过来。这大概就叫“酒香不怕巷子深”吧。

年前我女儿回来，见我穿的旗袍得体，也想试着做一件。我带她到娟姐店里，结果选了几块料，娟姐都说不适合她这样的年轻人，我们也很有同感，最终旗袍没做成，颇有点遗憾。通过这件事，女儿也很赞赏娟姐这种职业范儿。要知道，当时是晚上七点多，娟姐是在外面散步的时候被我们唤回来的，结果生意也没做成，她还自己解围说她主要是为中老年服务的，因为年轻人都是买时装，很少订做服装的。

有一次我正在试衣服，一个阿姐也正好在，她试好后问娟姐能不能少收几块钱？见娟姐面露难色，一旁的我忍不住答腔:"不是做衣服前就讲好价的吗？哪有打死狗再来讲价的？"那个阿姐也是老实人，不再吱声，最后娟姐还是少收她两块钱。人走后，娟姐对我说，像这样的事常有，本来都是讲好价再做的，但有些人做好以后总要压价，自己心软，又多是回头顾，一般都是应了，自己少赚点就是了。她倒是看得开，我心里却想她这个老裁缝真不容易，在成衣都是靠机器复制生产的时代，靠手工裁剪帮人家做服装的人已经甚少很少了，在我们这个小县城，最多也是三两家，而娟姐的河马裁缝店只也有她独自一个人坚守着，除了精湛的技艺外，恐怕还需要一颗心。对了，娟姐的微信昵称叫“细水长流”，我想这多多少少也能从侧面看到娟姐的心态吧。

我年轻的时候也很想学裁缝，出嫁时母亲给我的嫁妆是一台当时很有点名气的华南牌缝纫机，它就成了我这家庭主妇缝缝补补的神器。我还特意买了两本服装裁剪的书，比比划划的自学了一阵，后来因工作忙，而且成衣随便买，就无心再学。但我一直佩服做裁缝的人，技艺在身，自己想怎么穿就怎么穿，还可以服务他人，赚钱养家。如今年过半百，偶遇娟这样的好裁缝，也算是余生有幸了。